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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回。话说禁军们抬着撞木,拿着明晃晃的刀枪,在统领地指挥下,向着狱门就冲了过去。
撞木是攻城器具,能将尺厚的城门撞破。狱门虽然扎实,但毕竟只有两三寸厚,相较于城门来说,简直如纸般脆薄了。让撞木撞一下,就能将狱门瞬间撞得粉碎。狱门一破,狱中人犯将无一幸免,刘病已也难逃一死。
因此,当众人听到禁军用撞木来撞门时,知道完了,人犯们今天是难逃一死了!处于绝望中的人犯们,不由得发出了阵阵的哀嚎声,还有呼天抢地的痛哭声。
狱中侍卫也呆了,知道禁军立马就会攻进来,谁敢与禁军相抗?就是手持兵刃,那也是暴力抗旨,是造反!会被当场格杀不说,还会连累家人、族人。于是,侍卫们不得已,只能放下刀枪,垂手站在门内,准备迎接禁军的到来。
狱中除了监房中传出的犯人的悲哭声,狱门内是一片寂静。寒风停了,月亮也躲进了云层,不忍再看这即将发生的、惨绝人寰的一幕。
时间也似乎放缓了步伐,像是静止了一般,任由狱门外抬着撞木禁军们那沉重的脚步声,如催命的丧钟般一步、一步的缓缓地、缓缓地飘进狱内,撞击着人们惶恐欲碎的心。
一切似乎已成定局!
狱中人犯的生命已以呼吸相计,当在数个呼吸而已!
皇曾孙刘病已再也躲不过这劫难了!身为皇家子弟,却未享受过一天的荣华富贵,在襁褓中入狱,苟延残喘的在狱中艰难的活,映入眼睑的是狱中那方寸之地,远不如一个平民之子,甚至连一个小乞丐都不如。小乞丐虽难,但至少见识过他人是如何享受荣华富贵的吧。
以死相护皇曾孙平安的小狱吏,若地下有知,其冲天恨意当会撼动天庭吗?!
任良娣也许会在地下遗憾地哀叹:“这是天命吗?”
邴吉似乎也只能在余生中悔恨、无奈又愧然!是对终未能护住皇曾孙的悔恨和无奈,更有对任良娣托孤的愧疚。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忽然,空中传来一声惊雷般的厉喝,在寂静的天地间炸响:
“站住!”
只见邴吉已站在门楼上,对着门外高声喝道:“皇曾孙在此!门外众人休得无礼!”
这一声“皇曾孙在此”,犹如一道惊雷,瞬间在禁军中炸响,像定身法一样,将抬着撞木的、还有跟随在后的禁军立时就定住了,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一下。
邴吉这一声呼喝,也将多日的犹豫立时打破,邴吉决定了:就在今日,就在此时,就将刘病已的皇曾孙身份向世人公开!
当然,这样一公开,邴吉自己会承担什么罪责:是欺君之罪?是抗旨不遵?是砍头?还是灭族!
这些邴吉也无暇考虑了,此时只想保住刘病已的性命,保住狱中众人犯的性命。
要是我不下地狱,谁能下地狱呢?
邴吉当时就只有这个想法。
邴吉见这一声大喝,立时就将狱外的众禁军给镇住了,心中随之安定下来,回头命令狱中侍卫:
“众人听令!保护皇曾孙!”
众侍卫早就知道狱中有个小犯人,一直深受廷尉监邴大人重视,原本就猜想,这个小犯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如此深受邴大人的看重?现在听邴吉这么一声大喝,大家才知道,原来这是当朝皇上的曾孙!众侍卫的心情立时激动起来,纷纷拿起地上的兵器,高声应道:
“是!我等誓死护卫皇曾孙!”
狱外的郭穰听了,也是瞬时一愣:皇曾孙?真的是被邴吉藏在了狱中!看来还真让钩弋夫人说中了。郭穰此来,原本就是钩弋夫人施的一个计谋,称之为:
玉石俱焚计!
当钩弋夫人得知三方合同刺杀刘病已失败之后,心中恼怒异常,大骂这些人是饭桶,枉自称为“侠客”二字,连区区一个不足五岁的孩童都奈何不了。同时心中也逾发的焦虑,眼见卫太子余孽在狱中已长至五岁,要是再不除掉,等他长大成人,那就后患无穷了!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将这个卫太子余孽除掉才好!
钩弋夫人想是这么想着,却一直未找到合适的办法。刺客是不好再找了,否则容易暴露自己,给自己招来祸殃。
只得另想他法!
不久,武帝又一次病倒了。
武帝在得知卫太子屈死真像后,一直痛悔卫太子之死、还有巫蛊之祸中死伤的数十万人长安民众,以致寝食难安,龙体也因之日渐衰弱,终于再次病倒,来到甘泉宫养病。
此时,已近古稀之年的武帝,加上正在病中,会时不时的犯糊涂,总是疑心有人在窥视着他的皇位。
钩弋夫人心想,这也许就是一个机会,必须想办法利用武帝之手除掉卫太子余孽。用胡巫,不行!巫蛊之祸后,朝廷内外对巫蛊之事已生忌惮,武帝也已醒悟,不再亲近胡巫,谁要是还想借胡巫来作祸,已几无可能了。用刺客也不行,此路走过,确已不通。
钩弋夫人想着想着,无意中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高的天台,那是司天监观测天象的司天台。望着这司天台,钩弋夫人眼中一顿,一条毒计顿生心头。忙命人找到监正常庚,许以高官厚禄,让他对武帝说:昨晚夜观星象,见紫微星现于长安城一堣,主长安城狱中有天子之气。病中的武帝一听狱中有人有天子命,立时气急,命人拟旨,将长安城狱中人犯,不论轻重,一律处死!
于是,郭穰才得以奉旨,率禁军前来郡邸狱,准备按武帝的旨意,处死狱中所有的人犯。
郭穰知道这是钩弋夫人斩草除根的毒计,狱中许多无辜的囚犯将因此丧生。
不过郭穰也知道,此计妙就妙在就算有卫太子余孽,那也必然藏在狱中,届时也将会被一同处死。
此计毒,且狠!
谁承想,这时邴吉忽然说皇曾孙在狱中,将众禁军给喝止住了。
郭穰虽然一直怀疑卫太子余孽藏在狱中,却一直未能找到真凭实据,总是半信半疑的。现在邴吉公开宣称皇曾孙就在狱中,也打了郭穰一个措手不及,猝不及防之下也是一愣,随即冷笑道:
“邴吉,你敢妄言?狱中何来皇曾孙?”
随后又对禁军统领道:“赵统领,这邴吉抗旨不遵!请赵统领速速遵照旨意,即刻率军攻入狱中,将所有人犯就地处决!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邴吉再次大声喝道:“皇曾孙在此!尔等休得妄动!且普通之人尚不能无辜被杀,何况是皇曾孙呢!”
赵统领尚在犹豫,左右之人对他说:“统领大人,难道你忘了莽通之事吗?”
莽通在平定卫太子的兵变中以功封侯,后来武帝得知卫太子是受屈而死的真相后,便将与卫太子一战的有功的将领统统处死,曾经功劳最大的莽通还被灭了族。
因此,赵统领在左右之人的提醒下,立刻醒悟过来:皇室之尊岂容轻侮!莽通是遵命作战,尚且被处死灭族。现在自己在明知皇曾孙在狱的情况下,要是还去攻打,不管能不能杀了皇曾孙,皇上知道后,自己和众禁军肯定是一个都活不了,恐怕三族都会被灭。
想到这里,赵统领对自己刚才的轻率差点给吓趴下,这无疑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赵统领压着自己心中的惶恐,拱手对郭穰说:“郭公公,恕难从命!此事尚须禀告皇上,由皇上圣裁。”
郭穰好不容易得到铲除卫太子余孽的机会,这让皇上知道了皇曾孙的存在,岂不付之东流了?于是,郭穰厉声喝道:
“赵统领,你们也要抗旨吗?你们难道不知抗旨的后果吗?”
赵统领回答说:“郭公公,不是我们要抗旨,是情况有了变化。旨意上是说要将狱中所有人犯一律处死,可没说要将皇曾孙也一并处死啊。现在皇曾孙出现在了狱中,必须将之禀报皇上,由皇上圣裁!”
就这样,在邴吉的坚持下,狱门紧闭,不让禁军进入。禁军又就地止兵,坚持要奏明皇上之后,再由皇上圣裁以定。
邴吉与郭穰在狱门处对峙到天亮。
郭穰没有禁军的支持,个人自然无法攻进狱中,将刘病已杀死。此时见天已大亮,气急败坏地指着禁军统领和邴吉说:
“赵统领,你抗旨不遵;邴吉,你不仅抗旨,还欺君罔上。咱家这就进宫,上奏皇上。你们就等着被杀头吧!”
随后就带着几个小内侍向甘泉宫奔去,找武帝告状去了。
赵统领见郭穰走了,也命禁军就地扎营,自己也欲回去向武帝禀明情况和请罪。
邴吉将赵统领唤住,说:“赵统领请稍候,待犯官与你一道入宫面圣,向皇上请罪!”
邴吉交待狱吏说:“本官现在入宫向皇上请罪。你等保护好皇曾孙,在本官回来之前,若无皇上旨意,谁来也不开门。”
随后,邴吉出了狱门,与赵统领相偕来到甘泉宫,准备觐见武帝,甘愿请罪。
邴吉在觐见前,先去找丞相田千秋以作奥援。
邴吉的上官是廷尉王平。王平在太子遭巫蛊之祸时,不敢为太子说一句话,此时在皇曾孙与自己生死攸关之际,邴吉又怎能对他寄予厚望呢?
但田千秋不同!当时满朝文武都不敢为太子说一句公道话时,田千秋作为一个小小的陵寝郎官,却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向武帝进言,为卫太子说一句公道话,这让邴吉对田千秋不仅尊重,还很信任。相信田千秋肯定会帮自己一把、帮皇曾孙说话。
田千秋原本是守卫高祖陵寝的小郎官,借梦见高祖之口,上书武帝为卫太子辩冤,从而得到武帝赏识,任为大鸿胪。数月后,又继刘屈氂之后,被武帝任为丞相。
当田千秋听了邴吉的禀告,面对邴吉的求援,并未立即声言相帮,而是厉声责问道:
“邴大人,你为廷尉监四年以来,狱中之案一件未结,不怕本相上奏皇上,再治你渎职之罪吗?”
邴吉听了一愣,我向你求援你不答应也就是了,怎么却是一番责难呢?但邴吉心中了然,遂拱手请罪道:
“丞相大人,下官甘愿受罚。下官自任廷尉监以来,见所查之案均为无辜受冤,又与上命相违,实不忍再增冤狱,故只得施以缓兵之计,拖延结案,以免狱中之人无辜受屈而死,再添冤魂。”
邴吉想的是,我私下抗旨救了皇曾孙,要是皇上责难本就是杀头灭族的大罪,现在即使添一个拖延结案的渎职罪也就无关紧要了,便也就坦然承认了。
田千秋听后,深深为邴吉大义凛然所折服。于是,点了点头,语气舒缓地应道:“哦原来如此,少卿真是高义!好,我这就入宫面圣,为少卿施以援手。”
说后,便携着邴吉入宫去了。
郭穰比邴吉先一步回到宫中,立刻请求面见武帝。
此时,武帝刚好醒来,听说郭穰回来了,马上命他进来。
郭穰见到武帝,立时跪下,向武帝告状说:
“启禀皇上,郡邸狱廷尉监邴吉抗旨不遵,不让奴才入狱履行皇上的旨意,奴才只得空手回来向皇上复旨。请皇上降旨,严厉处罚抗旨不遵的邴吉!”
武帝听说有人敢抗旨,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心想:邴吉这个小小的廷尉监竟敢如此大胆,公然抗旨?是谁给了你这个胆?真当朕是不敢杀人的懦弱皇帝不成?
想到这里,武帝当即就想宣召禁军统领,让他随郭穰去将抗旨的廷尉监就地斩立决。想到禁军统领,武帝像是想起了什么,说:
“哦,郭穰,朕问你,与你同行的禁军统领干什么去了?为何不帮你将抗旨之人拿下?”
郭穰见武帝问到点子上了,脸一下就白了,将头伏在地上,吱吱唔唔地回答说:
“哦,哦,赵统领他,赵统领像是与邴吉有旧,赵统领他和邴吉一起抗旨。”
武帝见一向伶牙俐齿的郭穰说话吞吞吐吐,不耐烦的责问道:
“郭穰,你给朕说清楚,赵统领和邴吉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殿外一个声音传来:
“皇上,还是让微臣给你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随着话音刚落,只见丞相田千秋从殿外走了进来,向武帝叩首请安后对武帝说:
“微臣田千秋,特来为皇上释疑。这其中的缘故是,因为狱中有皇曾孙!”
武帝一听“皇曾孙”三字,心中既难过,又疑惑地问道:“朕的皇曾孙?不是随朕的据儿和朕的爱孙在那场巫蛊之祸中殁了吗?”
说到那场巫蛊之祸造成的动乱,武帝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田千秋说:“皇上勿悲!皇曾孙确实还在!据廷尉监邴吉所言,他刚到狱时,见皇曾孙无辜可怜,顿生怜悯之心,遂接受了太子姬史良娣所托,将皇曾孙藏在了狱中。”
武帝听说自己的皇曾孙确实还活着,是被廷尉监邴吉给救了下来。马上激动地说:
“是邴爱卿救的?那快传邴爱卿,让邴爱卿给朕说说是怎么回事。”
田千秋答道:“启禀皇上,邴吉现在宫外。邴吉自知私自藏匿时为钦犯的皇曾孙,犯了欺君之罪;现又为保护皇曾孙,又再犯抗旨不遵之罪。其自知罪责难逃,乃自缚跪在宫门外请罪。”
武帝听了,说:“速速宣邴吉入宫,先去缚,给朕说说皇曾孙一事,若所言属实,朕可赦他无罪。”
邴吉进宫后,先向武帝请罪,然后再给武帝详细说了皇曾孙刘病已的情况。当说到刘病已感应到皇孙妃受刑时的痛苦,以至哭闹不止,被风邪入浸而病得奄奄一息之时,殿中众人都落下了悲伤的眼泪,武帝流着泪,轻声呼道:
“这都是朕的过错!是朕对不起据儿,对不起朕的曾孙儿啊。”
当听到刘病已渡过病痛后,众人揪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后来听到刘病已在狱中数次遭到刺杀,武帝气得大骂道:
“是何方贼子胆大包天,竟敢刺杀朕的曾孙?朕要灭他九族!”
邴吉解释说:“据查是一帮江湖之人,被人收买为死士,已为罪臣将其尽数歼杀。至于是为何人所收买,罪臣因是私下保护的皇曾孙,就无从查知了。”
最后说到昨晚之事,众人都为邴吉大无畏的气概所敬重。武帝叹道:“这都是朕的错,是朕病糊涂了。这也是天意如此啊!”
跪在一旁的郭穰听着邴吉的述说,心却是越来越沉,知道自己难逃干系。为开脱罪责,便开口责问道:
“启禀皇上,奴才有疑:邴吉说他是皇曾孙,但宗室名册上并无此人,怕是捏造的吧?”
众人听到此言,心中也是暗生疑窦。武帝虽没说话,但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邴吉。
邴吉回道:“皇上,皇曾孙出生即遇巫蛊之乱,没来得及入籍宗室,但出生时长安城中多有人知,宫中也有多人知晓,且罪臣当初就曾虑及于此,故留有证明其身份的物证。”
武帝听说邴吉有证明刘病已身份的物证,赶忙让他将物证呈上。
邴吉当即将任良娣给他的物证呈上。
见到皇孙刘进的玉佩,还有皇后送给皇孙妃大婚时的玉镯,武帝睹物思人,泪水又模糊了双眼,双手托着任良娣血书的细绢,悲呛地喃喃自语道:
“朕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苍天!”
田千秋见武帝悲伤不已,上前宽慰道:
“皇上切莫悲伤,保重龙体要紧。如今找回了皇曾孙,皇上应该高兴才是。”
众人也向武帝道喜:“恭喜皇上找回了皇曾孙!”
武帝听到众人的道喜声,也转悲为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