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湿润的刻度（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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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总是比晨跑铃提前三十分钟苏醒，这是福利院七年养成的生理钟。

五点十五分，他会在铁架床边的马口铁罐里摸出第四颗樟脑丸——浓烈的气味能短暂覆盖洗衣粉残留的霉味。

天台围栏外飘来油条摊的热气，他对着模糊的玻璃窗背诵《陈情表》，右手不自觉在后颈疤痕处按压出节奏：一二三四，这是当年护工教他们辨别地震波频次的方法，如今成了他思维启动时的开关。

对面理发店的霓虹灯管滋啦闪烁，红光扫过晾衣绳上滴水的校服时，他突然发现第四颗纽扣被替换成了某种暗青色金属，倒刺般的纹路像是某个古老部族失传的箭镞。

早读课的粉笔灰混着潮气粘在睫毛上，郑北溟正用红色荧光笔在《全球通史》上戳洞，劣质塑料笔杆发出垂死甲虫般的嗡鸣。

“武曌的真名是武则天对吧？不，是武则曌？武则什么来着！“他暴怒地撕下书页折纸飞机，泛黄的纸张掠过林深头顶时，后者捕捉到某个熟悉的裂纹形状——那页关于唐朝神龙政变的段落边缘，被人用指甲划出七道等距的弧形，像是某种计数标记，又像是龙类生物褪鳞后的残留。

江小鱼就是这时候撞翻了他保温杯的，枸杞撞碎在走廊瓷砖上时，她校服袖口露出半截青黑色纹身，似乎是某种鳞片交叠的几何图形，却在她弯腰道歉的瞬间扭曲成普通荆棘花纹。

“你手好烫。“她突然说，目光钉在林深手背暴起的青色血管上。

走廊挂钟的秒针突然开始逆行，凝固的水渍沿着墙缝倒流，某个瞬间林深仿佛看见她瞳孔深处漫出液态黄金，直到老张暴怒的吼声撕碎了这种幻觉：“转校生！教务处！现在！“

他在午休时终于看清她的胸牌：韩江雪，名字三个字都用繁体书写。

生物课的鳝鱼解剖池旁，她戴着橡胶手套的右手正精确切断背脊神经，银色手术刀在日光灯下折射出奇异的青芒。“中国黄鳝雌雄同体的时段通常在体长33-36厘米之间，“她的解说词像是直接从维基百科复制粘贴，“但如果你切开第七节脊椎……“暗红的血沫突然溅到林深袖口，那块布料瞬间蚀出针尖大小的孔洞，像是被高温金属熔穿。

前排同学发出作呕的干咳，没人注意到韩江雪将半截鳝尾偷偷塞进冷冻管时，试管内壁腾起的白雾凝成三根逆时针旋转的冰棱。

晚自习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林深在教务处领贫困生补助时撞见她，韩江雪正在指纹机上反复按压右手食指，液晶屏不断跳出“指纹特征点不足“的警告。

窗外炸开一串蓝紫色的闪电，瞬间照亮她脖颈处蠕动的阴影——那里根本没有什么血玉坠子，而是团缠绕的黑色活物，细看才发现是十七八条青黑色血管从锁骨攀附至耳后，每条纹路都在随雷声涨缩。

“认识我吗？“她突然转向他，左手还握着半罐冷冻鳝鱼血的冰袋。

霉变的档案柜隙间，林深闻到了与早晨理发店霓虹灯管相同的焦糊味，混杂着某种深海腔肠动物被剖开时的腥甜。

他手腕内侧的青筋突然凸起成锁链状，那个瞬间他确信自己听到骨骼深处传来的机簧转动声，像是儿童八音盒里生锈的齿轮终于苏醒。

次日清晨的油条摊前，铁锅中翻滚的油泡突然全部静止。

林深看着老板娘僵在半空的漏勺，麻雀悬停在晾衣绳与灰穹之间，世界被按下暂停键的刹那，那个转学生正赤脚站在马路对面的消防栓上。

这次她没穿校服，墨绿色连衣裙的褶皱里渗出铁锈色水痕，右手指尖垂落的银链末端系着半枚青铜钥匙——纹路与他校服纽扣上的暗青色箭镞完美吻合。

他口袋里突然泛起灼痛，摸出那颗纽扣时，才发现金属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楔形文字，正在吸收晨雾凝结的水珠。

当第一个行人重新开始眨眼的瞬间，韩江雪已消失不见，只有消防栓表面残留着七道弧形抓痕。

林深站在包子铺蒸腾的白雾里数硬币，却摸到颗冰冷坚硬的异物——那是片边缘锋利的青蓝色鳞片，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微型气孔，重量异常轻盈，像是在真空环境下锻造的星际金属。

他下意识将它贴近耳边，听见类似潮汐的涌动声，其中夹杂着断续的电子杂音，恍若某种加密的摩尔斯电码。

课间操铃响到第十六秒时，广播突然刺出尖锐的啸叫。

林深看见郑北溟的红色棒球帽被狂风吹过操场，那些在塑胶跑道上滚动的水珠突然悬浮成半透明球体，折射出无数个微缩的暴雨世界。

某个转瞬即逝的镜头里，他看见韩江雪站在教学楼天台边缘，背后展开的阴影既不像翅膀也不像披风，倒像是某种远古海洋生物退化的呼吸腔膜。

当他想揉眼确认时，膝盖传来刺痛——那片青蓝色鳞片不知何时嵌入了牛仔裤破洞处，正沿着皮肤纹理释放零下十二度的寒流。

夜班公交穿过隧道时，车窗倒影里的韩江雪突然开口说话：“你出生当晚，苍梧山监测到地磁场异常波动。“她的声音像是隔着水族馆玻璃传来，“脐带血采样编号SW-09-0719——想知道被政府列入绝密档案的感觉吗？“林深握紧扶手的指节发白，玻璃上的雨痕突然逆流向天空，他看见自己瞳孔深处亮起暗金色的菱形光斑，就像小时候在医院偷看的X光片里，那个卡在他第三颈椎处的金属装置正在苏醒。

便利店关东煮的热气正在腐蚀视力表，林深嚼着最后一颗贡丸核实时，收银台后的电视机突然插播紧急新闻。

坠落在校门口的鸽子群特写镜头里，某片灰白羽毛下藏着一粒珍珠色的突起物——那是他三天前在韩江雪脚下捡到的鳞片翻版。

主持人的声音突然扭曲成电子蜂鸣，屏幕上的雪花点逐渐聚合成竖瞳形状，林深后颈的疤痕开始高频震颤，像是有把电钻正在往髓腔里注射液态青铜。

当货架上的速食面包装袋同时爆裂时，他终于看清便利店玻璃门外站着的根本不是人类。

那东西有着韩江雪的轮廓，皮肤却呈现磷虾死亡后的半透明青灰，从左肩隆起的骨质伞膜上滴落着荧光蓝的粘液，右手提着的便利店购物袋里，隐约可见三根仍在抽搐的鸽类颈椎骨。

林深试图后退时撞翻了促销堆头，番茄酱罐滚落发出的巨响中，他听见自己脊柱传来锁链断裂的清脆声响，如同千年古剑出鞘时震落的铜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