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斯人独憔悴（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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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下午，许多人还没来得及吃晚饭，便匆匆赶到会议室。每周日的例会从5:10开始，通常有几项固定程序：个人分享、工作安排、校长点评讲话、班主任会议，偶尔还会根据情况增加生日祝福环节。会议往往持续一个半小时，有时甚至会占用晚自习的时间。

今天的分享环节是一篇题为《余生很苦，请与甜的人在一起》的文章。锦秀自认为是个生性乐观的马大哈，平时不爱管工作之外的事，朋友不多，且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与“甜”似乎沾不上边。再说，四十多岁的年纪，乐观归乐观，若谈雄心壮志未免显得矫情。她更愿意脚踏实地做好本职工作，保持一颗平常心。

幽默感十足的体育老师今天的分享却不像往常那样轻松。原来，今天是县运会结束的日子，振华学校获得了第一名。掌声过后，体育老师提到了一所学校的学生在赛前故意挑衅，试图激怒我校队员，差点引发冲突。幸好我方老师及时制止，毕竟在赛场上，实力才是硬道理，腿比嘴更靠谱。

锦秀一边听会议，一边忙着完成老师的《写字》作业，还偷偷批改了几本作文。这种“开小差”的成就感让她暗自得意。

领导在几番表扬与批评后，安排了下周的工作。锦秀在笔记本上重点记下了几项任务：全校常规作业教案大检查、月考、与别校的语文素养比赛考试、安排学生带零食去特教学校、“身边的好人好事”讲故事比赛、学生打餐安排等。

会议结束后，距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十几分钟，几乎所有班主任都自觉地进了教室。锦秀站在小学五年级的讲台上，忙着维持秩序、清查人数、检查卫生和作业，还要讲解难题。至于晚餐，早已被她抛在脑后。

今晚有八九位寄宿全托生没有返校，但有十来位通校生来了。为了杜绝安全事故，锦秀在班级QQ群里通报了来上课和缺席的学生名单。那位拥有一双炫酷球鞋的超级顽皮小胖子的座位空着，一问同宿舍的孩子，才知道他正在传达室给姑姑打电话。原来，他把运动鞋脱在宿舍门口，穿着拖鞋洗澡，出来时鞋却不翼而飞了。

锦秀对这种离奇事件并不感到太意外，估计是哪个调皮孩子的恶作剧。毕竟，炫酷小子身边吸引的，哪会是老实人呢？明天生活老师应该能从监控中找到答案。

派了个学生去把小胖子请回教室，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锦秀本想让学生们自习或阅读，但做完作业的部分同学安静不下来，隔壁班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课声更是如雷贯耳。她只好放下手中的课外书，开始讲解习题。

八点多，送学生回到宿舍后，通校生也由家长接走了。锦秀回到教师宿舍，发现年迈的妈妈还在等她，竟然也没吃晚饭。她气急地责备妈妈怎么不先吃，但心里明白，这是妈妈对她的关心。对家人，老师们常常是任性的，亲人成了他们宣泄情绪的对象，而亲人也早已习惯，从不计较。

锦秀边喝粥边梳理明天的工作：红领巾校牌的补办、优秀小组的奖励、运动会奖品的发放、几位同学购买校服的事宜、一位转寄宿学生的学费问题需要协调，还有教学进度已经滞后，明天还有公开课要听……

终于静下来了，晚睡已经不可避免，但锦秀舍不得舍弃这份宁静去睡觉。夜深了，她轻轻穿过走廊，透过窗玻璃，发现南栋教学楼顶上的月亮比昨天又圆了一些。哦，十五临近了。她舒了一口气，这段时间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花树小鸟、清风明月都已无暇想起。周围是钢筋水泥的世界，还有疲于奔命的工作，她不禁疑惑：这种生活的意义在哪里？

或许，意义就在每年教师节收到的电话、短信和问候中吧。桌上还放着几束班上女同学亲手制作的小花，每朵花的顶端都有一颗小星星在发亮。锦秀想起以前最喜欢的一首歌是陈百强的《摘星》，但现在已记不起完整的旋律了。

箱子里珍藏着许多卡片，还有一个贝壳手链，那是一个内向的小姑娘特意为她做的。电脑里存着许多稚嫩的诗，曾经一位六年级男生把红橙黄绿青蓝紫挨个写了一遍，这一系列的诗当然是锦秀引导的结果。这孩子今年高考没达到预期，选择复读。他托同学给锦秀带来一杯热茶。锦秀始终认为，他拥有成功的潜质，因为他九岁时在运动会跑道上孤独执着的背影，早已深深印在她的心上。

同学们还记得锦秀，包括一些很久没有消息的学生。小姑娘们还保留着她的电话，稚气的声音让人心疼。有一段时间，一个读大学的女生每到天气变化都会提醒锦秀加衣服；节日里的问候“恩师”，这一切让她感到无比幸福。

看到月亮，想起星星是多么自然的事啊。现在是23:48分，深夜是属于一个人真正的内心的。每一个曾经让锦秀操心、牵挂过的学生，都在她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即使时间久了，名字叫不上来，孩子们的相貌从稚气未脱到青春年少，那份记忆在她心中依然美好而温暖。

在锦秀单调刻板的生活中，孩子们就是那些灵动闪烁的星星，有时很亮，有时调皮地眨眼，有时暂时隐身。但她明白，不管人生境遇如何，记忆的轨迹依旧，美好的牵挂将永远存在！

“老班”，是很亲切的称呼，是信任，也是依恋。记得以前在办公室闲谈时，锦秀得意地提起C2班，一位同事无意中说：“亲，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锦秀竟一时语塞，黯然神伤，良久无语。

她想起了心中对锦书的承诺，想起了十几年前在北师附中校园里静谧生长的红色小萝卜、白菜，还有吊在架子上嫩绿精巧的小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