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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的雪粒子砸在未央宫阙的鸱吻上,发出细碎的哀鸣。江蓠蜷在太医院耳房的草席上,盯着梁柱间结网的蜘蛛——三日前椒房殿那场巫蛊案,像张黏腻的蛛网,将她死死缚在风暴中心。
“砰!”
药杵砸门声惊破死寂,公孙宴的阴影投在窗纸上,玉冠歪斜如折翅的鹤。
江蓠眼也不抬,原来这么快便把人放出来了。
“陛下口谕,江氏女即刻赴河西大营,戴罪立功。”他甩进一捆霉变的艾草,讥笑如毒蛇吐信,“萧将军的急报里说……营中正缺个捣药婢。”
江蓠抚过锁骨处新结的痂,那夜诏狱大火中,秋桑塞给她的羊皮卷如今缝在贴身小衣里,血咒图腾的纹路烙得皮肉生疼。她沉默地收拾药囊,将《流沙医简》残页裹进葛布——三日前,正是从这些残卷中,她窥见了河西瘴气的破解之法。
七日前,太医院阶前积着未扫的血冰,江蓠跪在獬豸像下,听着公孙衍苍老的声音宣读判词:“……妄议御药,私通匈奴……杖三十,流徙河西。”
廷杖落下时,她咬住一缕散发,额角冷汗模糊了视线,恍惚望见萧牧野立在丹墀尽头。玄氅被朔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新换的蹀躞带——原先嵌狼首铜扣的位置,如今空着一道狰狞凹痕,似被利刃生生剜去。
“将军不救?”公孙晏把玩着染血的玉圭。
萧牧野剑鞘挑起江蓠下颌,铁锈气混着血腥钻入鼻腔:“这等细作,合该喂了河西的狼。”他屈指弹了弹她锁骨胎记,力道重得几乎掐出血来,“不过……本将缺个试药人。”
当夜,江蓠在掖庭狱高烧呓语,破碎记忆如毒虫啃噬:母亲被匈奴巫医拖走时翻飞的裙角、萧牧野心口月蚀印渗出的黑血、还有秋桑那句淬毒的耳语——“你以为萧牧野为何留你性命?霍氏血脉,本就该祭了狼居胥山的天!”
五更梆子响过,玄甲轻骑的铁蹄踏碎宫门残雪。江蓠被甩上马背时,腕间铁链磨破旧伤,血珠坠在萧牧野的玄氅上,晕开暗红斑驳。
“抱紧。”他挥鞭抽马,战马扬蹄的刹那,江蓠瞥见鞍袋中露出一角染血帛书——那是河西斥候的急报,“瘴气漫过玉门关,三日折兵三千。”
风雪如刀,割开她记忆的疮痂,那卷从秋桑手中抢下的《流沙医简》,分明记载着河西特有的湿热瘴毒解法:“艾草熏燃,佐以甘松……”可十日前太医院清点时,库中甘松已不翼而飞。
马队途经灞桥,江蓠忽觉颈间一凉。萧牧野的剑尖挑开她衣领,露出锁骨下未愈的烙伤:“此去河西,你若敢妄动……”
“将军的毒,”她反手按住他腕间紫黑脉络,“每逢月蚀之夜,痛如剜心吧?”
四目相对间,河西的狼嗥随风荡入长安,江蓠嗅到他玄甲下透出的血腥气——不同于战场杀戮的腥咸,这是脏腑溃烂的腐臭:月氏巫医的诅咒,早已渗入霍氏血脉的骨髓。
第七日黄昏,河西辕门在望。江蓠摸着药囊中干枯的雪莲——祁连山初遇时采的那株,花瓣已褪成褐黄。
萧牧野突然勒马,玄氅扫过她冻裂的手背:“记住,你只是军医帐的药僮。”
营火映亮他眉间旧疤,江蓠却望见远处粮车上飘落的苜蓿。月氏商队特有的金边苜蓿叶,此刻沾着可疑的黏液——与《流沙医简》中记载的蛊虫卵囊如出一辙。
当夜,她在伤兵帐中剖验尸身,刀刃划开士卒青紫的腹腔时,成团的红头蜈蚣涌出,甲壳上赫然烙着鸾鸟纹。秋桑临别时的冷笑忽在耳畔炸响:“你以为逃到河西就能活命?这大汉的每一粒米,都沾着霍氏的血!”
更漏滴到子时,江蓠将艾草灰抹在锁骨胎记上。帐外传来萧牧野与军需官的争执,王扈油腻的笑声裹在风里:“……甘松?那玩意儿喂鹰都不配,早换成……”
她握紧砭石,羊皮卷的预言在脑中轰鸣。这场奔赴河西的“流放”,原是棋局早已布好的杀招——有人要借匈奴的刀,斩断霍氏最后两支血脉。而真正的烽烟,此刻才将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