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吧【m.yqxsb.com】第一时间更新《杏林春暖又逢君》最新章节。
暮春的细雨裹着槐花香飘进长安城，却压不住西市腐尸的恶臭。江蓠的木屐踩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每一步都溅起暗红血水——那是昨日暴毙的流民呕出的黑血，混着官府撒的石灰粉，在积水里凝成狰狞的图腾。
“江医官！永平坊又死了三十七人！“阿沅抱着药篓撞开人群，鼻尖的月牙胎记被冷汗浸得发亮。她袖口沾着可疑的黄渍，那是今晨为病患擦拭鼠蹊疮时沾染的脓血。江蓠掀开药篓上的油布，见里面的艾草已被揉碎大半：“不是让你去太医院取药？“
“太医令封了药库，说......“阿沅的嗓音突然哽住，翡翠色的眸子映出街角晃动的火把。三百余名面缠麻布的百姓正涌向济世堂，为首的老儒生挥舞《孝经》，嘶声如裂帛：“隔离分治是弃民于死地！妖女祸国！“
济世堂的朱漆匾额轰然坠地。江蓠推开后窗跃入诊室时，正撞见个浑身黑斑的妇人将死婴塞进药柜。那婴孩腹大如鼓，脐带处爬满米粒大的白蛆。“别碰！“她银针封住妇人曲池穴，却被对方反手抓破手背，“你们把活人关进义庄等死......“
“那是鼠蹊疮溃烂前的征兆。“韩羿的声音从房梁传来。他倒悬的身影像只黑蝙蝠，玄铁尺挑开药柜暗格，“太医令在石灰里掺了砒霜，说是防鼠患。“一包青灰色粉末飘落案几，混着鼠尾草的苦腥。
前堂突然传来木柱断裂的巨响。萧牧野的玄甲骑兵列阵如铁壁，将暴民逼至街心。他马鞭卷住老儒生的《孝经》，腕间青筋暴起：“煽动民乱者，斩！“
“将军不可！“江蓠的白绫帷帽被挤落在地，“疫病最惧血气！“话音未落，老儒生突然剧烈咳嗽，喷出的血雾染红萧牧野的玄铁面甲。人群霎时死寂——那血里蠕动着细如发丝的红虫。
“是蛊！妖女下蛊！“尖叫撕裂雨幕。暴民推倒煎药的火炉，燃着的艾草滚向官仓，火舌瞬间吞没半条街。萧牧野勒马长嘶，剑指苍穹：“不动如山阵！“
重甲步兵轰然跺地，陌刀组成密不透风的铁墙。江蓠却瞥见阵型缺口——个七八岁的女童正抱着破布娃娃蹲在火场边缘，襦裙上的芍药纹与秋桑假死那夜穿的如出一辙。
“阿沅！“她将药囊抛向韩羿，素色裙裾掠过燃烧的艾草堆。热浪灼得面颊生疼，却听见女童腕间银铃轻响——正是秋桑“遗物“中的波斯铃铛。
萧牧野的箭矢擦着她耳畔射入火场，钉死个举刀扑来的狂徒。江蓠抱起女童翻滚避开倒下的梁柱，后颈忽地刺痛——女童的乳牙深深咬入皮肉，血珠滴在银铃上竟泛起金芒。
“别动。“韩羿的玄铁尺挑开女童下颌，尺面机关弹出个玉制小瓶，“这是西域迷魂散，她被人喂了药。“女童翡翠色的瞳孔倏然扩大，与阿沅眼里的月氏血统如出一辙。
五更梆响时，济世堂后院弥漫着蒸煮苦艾的辛气。江蓠为昏迷的女童施针，见她后颈浮现淡青的狼头刺青——与萧牧野锁骨胎记同源。“太医令在利用疫病清除异己。“她将染血的银针浸入酒坛，“前日暴毙的刘御史，曾上书弹劾太医院贪墨。“
萧牧野卸甲坐在门槛上，正用佩刀削着桃木符。刀尖游走处，“隔离“二字渐渐成形：“今晨未央宫送来密旨，要焚毁所有病患。“
“那就从我开始。“江蓠突然饮尽碗中汤药。乌黑的药汁顺着唇角滑落，在青石板上蚀出小坑，“此方以白头翁为主药，佐以......“
“江蓠！“萧牧野劈手打翻药碗，碎片割破他掌心，血滴入药渣竟腾起青烟，“你用了砒霜？“
“以毒攻毒，《黄帝内经》早有记载。“她握紧女童腕间银铃，“三日前我在太医令书房见过这种西域迷魂散，与秋桑假死时用的犀角粉同出一源。“
韩羿的洞箫声忽在墙外响起，调子正是阿沅常哼的胡谣。萧牧野猛然起身，玄铁靴碾碎满地桃木屑：“试药也轮不到你。“他夺过药罐仰头灌下，喉结滚动如困兽。
看着空空如也的土色陶碗，江蓠那根心弦微微拨动。
更漏声里，济世堂的烛火明明灭灭，阿沅蹲在檐下煎药。萧牧野的玄甲映出诡异红斑——那是鼠蹊疮初发的征兆，江蓠如墨色的眸子泛起水雾，她垂眸掩盖心下波动，忽听街角传来波斯商队的驼铃。
五更时分，太医令带着金吾卫破门而入。江蓠正为萧牧野臂上的黑斑放血，银盆里浮着细如蚕卵的蛊虫。“妖女戕害大将军！“太医令的鎏金护甲指向药柜，“给本官砸！“
“且看今日谁先死。“萧牧野扯开衣襟，胸口黑斑竟在消退。他剑尖挑起条仍在蠕动的蛊虫，“太医令可识得这西域血蛊？“
韩羿的玄铁尺此时挑开药柜暗格，成箱的波斯香料滚落而出——正是传播鼠疫的跳蚤温床。女童腕间银铃突然自鸣，曲调与秋桑棺中发现的骨笛残谱完全吻合。
“好个一石三鸟之计。“江蓠将《流沙医简》拍在案上，残页记载的蛊术与眼前景象分毫不差，“借疫病铲除政敌，嫁祸胡商挑起边衅，再以救世之功攀附东宫......“
晨钟撞碎阴谋时，太医令的乌纱帽滚入阴沟。萧牧野的陌刀队开始挨坊分发药汤，阿沅在城头点燃驱疫的艾草塔。黑烟腾空处，韩羿指着西市方向轻笑：“秋桑姑娘的波斯香料铺，今日挂牌开张了。“
江蓠望向太医令空荡荡的府邸，檐角铜铃在风中摇晃，奏的竟是秋桑假死那夜的安魂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