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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丽云的追忆是在灶膛门口烧火的时候开始的。她把晒干的猕猴桃树枝一根一根折得跟筷子的一半那么短,然后一把一把塞进灶膛。然后把灶膛口的小铁门关上。通过小铁门中心的那个指头粗细的小眼儿,她看到火苗在三四秒钟的时间里就窜上来,眨眼的功夫,蓬勃的火焰就把整个灶膛充满了。这种新式的灶膛装置跟不用扇风箱,助燃的风是自动从风眼里吸上来的。火烧上来的时候,王丽云就闲了。她端端地坐在那个长方形的大木墩子上,追忆与胡晓的初识。
王丽云和胡晓的初识挺有意思。
大概是初开博客的时候吧。那时,王丽云对跑网抱着很高的热情。她每天三篇博文,每发一篇就拼命地串一阵子博。博客里的留言、纸条,关注和博文评论络绎不绝,应付得她头昏脑胀。那天突然有一个纸条说:“今生有缘,相识恨晚。那么久的艰难寻觅,才知道你应该是我此生真正的知己。余生别无他求,只愿与你永久相伴。”昵称是拾亩桑田。
乍看纸条情深意切,好像是个失意的男子。王丽云动了恻隐之心,回复说:“若真有缘分,愿来生与君牵手。”
眨眼的功夫,那边回复过来:“哈哈,你看看我是谁?”
王丽云一惊,点击过去,原以为是个什么熟人,却原来是个腰粗如笸篮的女人。王丽云有一种受了欺诈的感觉,然而又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现实和想象的差距是永远存在的。要怪只能怪自己思想太复杂,想得太多。于是她装作平静如水地回复复制了刚才的回复发送过去。此后两人便以博客常来常往。因为从博客的个人信息里,她们得知了彼此的出生年月,胡晓主动的把王丽云称作姐姐。王丽云也就顺势呼胡晓为妹妹。她们来来回回的,不几天就比亲姐妹还打得热火。
王丽云肯定,胡晓是从王丽云博客里的友情链接找到山琦雪峰的。在她还没有跟胡晓以博客相识的时候,在山琦雪峰的博客里,王丽云没有发现过昵称为“拾亩桑田”的博友。之后却频繁地发现,并看到她收藏了他的博文并对部分博文评论,还给他留言。
但王丽云想,友情链接并不是胡晓和山琦雪峰联系的最初根源。王丽云的友情链接不止山琦雪峰一个人,但只有在山琦雪峰那儿,胡晓显得最殷勤。王丽云猜测个中的主要原因是她曾经写过几篇有关她和山琦雪峰之间的交往的博文,胡晓可能认为;既然作为农民的王丽云都能和山琦雪峰这个名流人物打上交道,那么像她那样有钱有势女人,想跟他联系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事实也证实了胡晓的想法,她和山琦雪峰真的就见面了。她欣喜若狂地在博文里把这件事情简略叙述了一遍。
本来山琦雪峰和谁交往跟王丽云没有关系,可是就在那些时候,山琦雪峰一次又一次地在电话里告诉王丽云说某某时候他将回来看望王丽云,但到了那个说好的时候,他又说身体不好,工作繁忙,实在走不开,请她原谅。王丽云清楚,胡晓的居住地在千里之外的异省,山琦雪峰能不远千里去外省会见胡晓,却不愿在本省内花一两个小时回来见王丽云一面,那么电话里的好听话和各种推辞简直无异于对王丽云的玩弄和羞辱。而那些时候,胡晓依然非常关心王丽云的动向,至少每天都来访她的博客。
其实王丽云也很喜欢胡晓的博文。在王丽云的心里,胡晓是个非常有才华的女人,她的博文在意境和韵味上都有摄人魂魄的魅力。可以说,在王丽云众多的博友当中,她最佩服的就属胡晓。胡晓每次来访,她也不望回访一下——读胡晓的博文对她而言的确是一种极大的享受。可是那几天,胡晓突然整理博客,把从前的博文全部删除,放在博客里的是从别人那儿转载来的几篇文章。王丽云有些失望,觉得这些转载来的文章不配安置在胡晓这么好的博客里。鉴于以前和胡晓姐妹相称,加之王丽云生性直爽,就直接把她的想法发纸条跟胡晓说了。谁知胡晓先是回复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姐姐不喜欢,不看就是了。”,随后又出博文说:“有人的博客,人气确实高得让人咂舌。但我觉得那种人不过是小丑角色。还是引用某名人老师的话能表达得透彻一些。那名人老师说:‘你如果实在想成名,就到北京街头扫大街自由记者来采访你……’”云云。
不论胡晓的博文是不是真的针对王丽云而写的,但王丽云确认是。为此她心里憋着很多苦楚和委屈。她承认自己的境况比网络上遇到的同龄女性差得很多,而现今跟身边与她同龄的农村女人,几乎都对网络一无所知。由此她觉得自己好像正在一个离上层差得很远,而比底层又略高一些的夹缝里,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这个事实早已被胡晓看透。胡晓真是个辣味十足的女人,一句引用,就把王丽云的心刺得出血了。
因为已经知道胡晓和山琦雪峰有了真实的往来,她就禁不住把气恼嫁接到山琦雪峰的身上。她憎恨山琦雪峰为什么要跟胡晓这样的女人来往?而且她猜测,也许就是因为山琦雪峰跟胡晓的来往给胡晓壮了胆儿,所以这个女人才这么猖狂。可是山琦雪峰能给胡晓壮胆儿,为什么就不肯回来看看她呢?他说过要在写作上帮她的,但从相识到现在,都已经十多年了,他对自己说过的话始终没有实际的表示,而在胡晓身上,他表现得多么爽快!对比之下,他对王丽云说过的那些好听话不是谎言又是什么?如果他肯早点给她一点帮助,她也许早就拜托了现在这种艰苦的境遇。那样;胡晓还用会引用某名人的话来讥笑讽刺她吗?
王丽云对山琦雪峰的憎恨就这样简单地成长起来了。她恨得气结在胸口几乎跑不出来。她都给气傻了,气懵了,锅里的水开了好一阵子她依然没有发现,还不断地往灶膛里添柴禾。
庞猫儿突然进了厨房,眉眼里含满笑意:“早饭做什么呀,锅里大气往外冒,怎么就傻在那儿呢?”
“哦。熬点稀饭你看好吗?”
“你做饭问我什么呀?”庞猫儿说着把锅盖提起来。热气顿时充满了整个厨房。
“不好意思。”王丽云赶紧起来去下米。
“又在想那个作家了?”庞猫儿看着王丽云的脸小心翼翼地问。
“不瞒你说,我在恨他。”她在庞猫儿面前从来直言不讳。
庞猫儿呆呆地看着王丽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