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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天亮之前，疏桐浅浅地睡了一会，当外面渐渐传来声音时，她就醒了过来。
裴铮已经起床，正抻着懒腰，想那床太小，他那身材睡着也是不甚舒服，晨曦的光透进来，越发显得他宽肩窄腰，手长腿长，头发睡乱了，他打散发髻重新梳理，当他解开腰带整理衣服时，疏桐闭上了眼睛。
听到裴铮推门出去了，疏桐才坐起来，同样整了整自己，又整理好床铺，回头发现裴铮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小床上，心中有点意外。
这神经病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神经病又推门进来了，一手端着个托盘，里面放了几个碗碟，一手抓着个馒头，正咬了一口，还没咽下。
见疏桐抓着被子正在整理，他一咕噜咽下馒头，将托盘放在小桌上，哼了一声，赏了疏桐一个白眼，又出去了。
饭很普通，馒头白粥小菜，还有一碟看着像酱肉的东西，但那量可不普通，疏桐因为头几天急着赶路，没好好吃饭，又被裴铮折腾了一回，早就饿得叽里咕噜，也不管烫嘴，坐到小桌边飞快地吃起来，但饶是疏桐觉得自己超水平发挥了，那些饭菜仍像没被动过多少似的，是以隔了一会儿裴铮进来时，疑惑地问：
“怎么，吃不惯么？”
疏桐：……
“爱吃不吃，”裴铮又赏了她个白眼，丢给她一套衣服，“穿上，跟本将去巡营。”然后就出去了。
裴铮先去了伤兵营。
疏桐上辈子是医院的常客，却也没见过这么惨烈的场景，空气里的血腥气几乎凝成实质，加上有些伤口发炎溃烂发出的味道，疏桐怀疑即便是屠宰场也就不过如此了。但这些可都是人啊！好一点的只是受了伤，吊着绷带或者拐杖，还能自己行走，更多的是肢体残缺的，躺在那里痛得只会哎呦，殷红的鲜血渗透厚厚的纱布，军医指挥着助手给他们换药，止血，清理创口，满屋子痛苦的惨叫震得疏桐头皮发麻，几乎背过气去。
裴铮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反应不太满意，他低低嘱咐了军医几句，又示意因看到他来要起身行礼的士兵们不必动，就带着疏桐出去了。
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走完全部伤兵营，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疏桐一言不发默默跟在裴铮身后，她曾以为自己看淡生死，事实上，不过是摆烂罢了。
“如何？”裴铮边走边问，不明白她一个深闺弱女看到了这种场面为什么会没吐，但看她脸色虽然苍白，可也并没有什么恐惧似的，心下拿不准，只好开口询问。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疏桐默默念着这句诗，就那么掉下泪来，以前读这句诗只觉得伤感，从不知道原来字字如刀，声声泣血。
终于吓哭了，裴铮满意地想。看她流泪的样子，又疑心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裴将军，”疏桐盯着地面，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在落到地面之前，就变成了冰粒，砸在雪粉上，顷刻便融为一体。“为什么要打仗？为什么不能好好过日子，一定要打仗呢？”
“自然是为了护佑我荼姜江山稳固，百姓安居乐业。”这答案仿佛刻在了裴铮骨头里，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是啊，”疏桐无力地笑了一下，“国泰才能民安，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可……”她回首望着伤兵营，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看着她满眼的泪，裴铮想到了一个词：慈悲。这就是女人，他想，行军打仗，最要不得的便是慈悲，对自己慈悲，将无法拼尽全力，很可能会被留在战场，对敌人慈悲，那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裴铮清了清嗓子：“殿下不如回京吧，这里不适合你。”
“的确不太适合我。”疏桐擦擦眼泪，仍然望着伤兵营。
裴铮对自己非常满意，这是他昨晚一夜没睡想出来的办法，总算是有用了，可还没等他高兴，就听到疏桐说：
“裴将军，等阿墨回来，我能申请调到伤兵营工作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