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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军大营,主帅尹子琪的营帐搭在背风的山坡上,位于军营的左后方,地势高的上风口处,前方有大军排成品字形的营帐,后面有驻守的卫兵,前有防卫后有退路,是整个军营最安全的地方,令狐峻的营帐也搭在旁边。
夜已过了大半,被折腾得疲惫不堪的燕军很快就陷入沉睡,连守夜的卫兵也守着火堆昏昏欲睡。
尹子琪连着三天被雍丘军耍得团团转,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睡得也不踏实,刚眯了一会就猛地抽动了一下身体把自己惊醒,他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帐顶,翻了个身继续睡下,不过片刻,营帐内传来一阵鼾声。
常安亲自配制的火药,也计算过多种引线的燃烧的时间。他估测了一下时间,在燕军大营外挖了一处庇护坑,准备点燃引线以后迅速躲到庇护坑里,既可以躲藏又可以防止自己被炸伤。
他在坑里埋伏了半宿,此时才悄悄起身直奔主帅营帐。擒贼先擒王,只要尹子琪一死,燕军人数再多也终究成会一盘散沙。
夜深人静,只有夜枭嚎叫着飞向远方。常安掏出火石,点燃引线,火线的“滋滋”声清晰可闻,沉入睡眠的人却丝毫不受影响,对于辗转难眠的人来说,却显得那么刺耳。
令狐峻的营帐挨着尹子琪,此时他正辗转反侧,想着昔日的荣光和富贵,若不是不小心着了安定国的道,他现在应该还是雍丘城的一城之主,安逸自在地躺在温柔乡里享受娇妻美妾地伺候,哪会陷在尹子琪冰冷的营帐里。
他越想越窝囊,越想越睡不着。忽然听到外面微弱的声响,他只感觉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他起身悄然来到帐外。引线的火花藏在营帐后面,他看不见,只隐隐闻到一股硫硝的味道。他不放心,四处查看,却看见一个黑影正往迅速往营帐外移动。
天色晦暗,他看不清是谁,不过那人移动时微微晃动的身体让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府上的门房。“常安!”他喊了一声追了上去。
常安听出令狐峻的声音,担心他发现正在燃着的引线,立即回头,低声说:“跟我来,有非常重要的人要见你!”他的声音很笃定,令狐峻信了几分,半信半疑地跟着他,没敢惊动任何人。
常安算好的时间,这会儿被令狐峻耽搁,他不敢再停留,越走越快,身后的令狐峻感觉到他的异常,以为有诈刚想停下来,忽然听到身后“砰”地一声巨响,山崩地裂一般,整个营地都跟着震动。
他反应过来一定是常安搞的鬼,立即追着常安跑起来。他是惜命之人,跑起来比常安还要快,眼看着常安就要跳进避雷坑里,他却抢先一步,一跃而起跳了进去。
身后的营帐里,主营帐被爆炸的火药燃着,很快就引燃了周边的营帐,常安和南石八在营帐四周都布下了火药,这会儿只听着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医生响,身后的整座山坡仿佛都要炸开了一般。
雍丘城的百姓正在往南门撤退,听到这劈天盖地的爆炸声,感觉脚下的土地都在震动,慌乱不已,大声喊着“地龙来了”、“地龙来了”,没命似的四处逃散。
嫣然心里不知为何慌得很,她逆着人群拼命往回挤,令狐娟拉都拉不住。令狐娟想起常安的托付,他让她帮忙拖住嫣然,不要让她回雍丘,可是此时她根本拦不住她,只能跟着她一起往回挤。
嫣然想起那些山中方士,书上说他们炼丹把山都炸掉一半。常安虽然向她保证一定会非常小心,可是这会儿听着耳边的轰鸣声,她一颗心就慌得不行,脚下也慌不择路,只踉踉跄跄地往爆炸的方向奔。
她离得太远了,等他好不容易穿过人群,穿过空荡荡的雍丘城,总算跑到叛军驻扎的大营,爆炸声已然停止,城外的林子,连着好几里的官道,都被炸成了一片,硝烟连着燃烧的蒿草,黑色的烟雾,红色的火光,满地的断臂残肢,呻吟的人群,全部曝露在天光之下,让人不寒而栗。
烟雾中隐约透出红色的火光,断臂残肢堆成一片,时不时有痛苦的呻吟声从中传出来。侥幸逃脱一劫的人耳边仍是嗡鸣声,人都被震得傻了一般呆立在原地,不过很快就醒悟过来,纷纷拎起武器往山下逃跑。
南石八已经跟常安约定好,待爆炸声平息便立即率兵冲杀过去,惊慌失措的燕军根本组织不起来反抗,只能任人宰杀,不到一个时辰,残余下来的燕军就被南石八全部控制住,雍丘的围困总算解除。
陆嫣然隔着老远就看到西淮门外黑烟弥漫,她的心提到嗓子眼,脚下不停息地往前跑,心里不停地祈祷老天一定要保佑常安平平安安。
令狐娟跟不上陆嫣然,被她落下老远,望着燕军大营的黑烟心里也咯噔一声,她并不知道常安秘密研制了火药来对付燕军,可是她心里记挂着父亲令狐峻。
父亲对她和姐姐一直精心呵护和培养,虽然后来她知道父亲的目的,心里非常失望,但是十多年的儒慕之情却不是那么容易消散的。她如今对父亲又恨又惧,却更希望他能够迷途知返,不希望他殒命。
东方的天空隐约现出一抹鱼肚白,把烧焦的地面,摧毁的营帐,被浸染成血色的泥土和残缺不齐的尸体都曝露在天光之下,整片山坡简直就是人间炼狱让人不寒而栗。
令狐娟从没见过这样惨烈的景象,脸色被吓得惨白,胃里忍不住阵阵翻腾。她跑到侧边扶着树把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再抬起头眼前直冒金星,隐约中看到一个身影正往前面的密林深处跑去,那是她朝夕相处十多年的亲人,一个背影就足够让她认出来。
那人也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过一眼就毫不留恋地消失在林中。令狐娟回头望了一眼正在四处搜寻的雍丘军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喊出来。
陆嫣然站在遍地血红满目疮痍的山坡上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常安的名字,他翻开一座又一座被炸毁的燕军营帐,扒开一堆又一堆的断臂残肢,却始终找不到常安的影子,她浑身都是血污,双手指甲都被磨光了,上面滴着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从地上一具又一具尸体上沾染的。
燕军死伤大半,剩下的死的死逃的逃,还有一些丢下器械投降,战争已经接近尾声,雍丘军开始打扫战场,收缴器械,焚烧尸体。
陆嫣然大吼着不让士兵去碰那些尸体,她一边推搡士兵一边歇斯底里地呼喊着常安的名字,回应她的是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