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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上午十一点半,那花圈在众人一番捣鼓下基本上算是扎好了。竹青迈着轻快步子,走到柳青青身前,脸上挂着热忱笑意,说道:“余下这些收尾活儿,交给袁圆和常春燕就行。我得回去张罗做饭了,你十二点过点儿,准时到我家吃饭哈。”
“哎呀,不用这么麻烦。” 柳青青赶忙摇了摇头,推辞道。竹青却不依不饶,接着劝道:“我嫂子要十二点多才收工呢,再说了,咱们下午还有一大摊子事儿要办,不填饱肚子可不行。” 柳青青稍作思忖,最终点头应下:“好吧,那就叨扰了。”
柳青青站在大门前,抬手有节奏地敲门,扯着嗓子喊道:“竹青 ——” 屋内,竹青听到喊声,麻溜地从里屋走到外屋,“嘎吱” 一声打开门,满脸笑意地把柳青青迎了进来。
竹青在前头引路,带着柳青青来到里屋,又贴心地把他安顿在一张小方桌前坐下,转身就去后面厨房忙活。没一会儿,竹青端出一碗咸菜炒腊肉,那腊肉色泽红亮,咸菜散发着独特香气;紧接着又端来一碗粉条,粉条根根晶莹。随后,竹青再次进厨房,拿来碗筷和酒盅。
竹青拿起酒壶,给柳青青倒了满满一盅酒,柳青青见状,赶忙说道:“这么多,我可喝不完。” 竹青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笑着打趣:“谁不知道你柳青青是个酒海啊,这酒你就放心喝。这可是我爸的药酒,专门用来补身子的,不是那种劲头大的‘打药酒’。要是喝不完,还有我给你兜底呢。”
“你妈妈和弟妹呢?” 柳青青一边打量着屋子,一边问道。“去我爸那儿了,” 竹青双手毕恭毕敬地把酒盅捧到柳青青面前,解释道,“放了寒假,我妈就带着弟妹过去了,估计得过了年才回来。”
柳青青端起酒盅,仰头喝了一大口,感慨道:“这么长时间了,你哥哥也没回太平镇,怪想他的,真想找个机会,跟他秉烛夜谈一番。”
“我哥回来过一次,打谷子那会儿回来的,” 竹青回忆着说道,“他一到家,张口就问你的情况。对了,要不是你提起我哥,我都差点忘了 ——” 竹青话说到一半,突然停顿下来,犹豫片刻后,问道:“青青,贺晓兰你认识吧?”
柳青青正夹着一块肉,眼看着就要送进嘴里,听到竹青这一问,动作瞬间僵住,缓缓放下筷子,满脸惊奇地盯着竹青:“你咋知道她?”
“不,我不认识,” 竹青赶忙摆摆手,接着说道,“可我听我哥说过,我哥说她长得漂亮极了,不过 ——” 话说到这儿,竹青又突然停住,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柳青青。“你咋回事啊?”
柳青青把那块肉重新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你今天咋神神秘秘的,话说一半就没下文了。”
竹青吞吞吐吐地说:“我怕你听了不高兴。” 柳青青呵呵一笑,满不在乎地说:“你请我喝酒吃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能有啥不高兴的。”“那好吧,” 竹青咬咬牙,说道,“听我哥说,那个贺晓兰死了。”
“你说啥?” 柳青青手中的筷子 “哗” 的一声,直直落在地上。
“你真的和…… 和她 ——” 竹青吃惊地瞪大双眼,死死盯着柳青青,难以置信地说道,“难道我哥哥说的是真的?贺晓兰是为你撞车死的?”
“或许是吧。” 柳青青痛苦地闭上双眼。贺晓兰真的是自己害死的吗?柳青青在心里反复思忖,他可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害死贺晓兰的是罗二流子,是范东东,是方金学这些人。
自己不过是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不该出现的时间,偶然出现在贺晓兰身边罢了。在外人眼里,贺晓兰似乎是为情而死,可实际上,从在水城范东东骚扰她那会儿起,她心里想死的念头就已种下。
贺晓兰的死,本质上和柳青青并无直接关联,可表面上看,却又好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其中缘由,竹安平看不明白,竹节看不明白,竹青更是一头雾水。所以,柳青青也懒得去辩解。
竹青赶忙到厨房重新拿出一双筷子,递到柳青青面前,说道:“我哥让我别告诉你,可我琢磨着,你有权知道这事。”
柳青青微微点头:“你做得对。” 说完,端起酒盅,一口就喝了一半。竹青见状,赶忙说道:“青青哥,你慢慢喝,我这儿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柳青青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啥好消息啊?” 竹青兴奋地说:“白姐的父亲官复原职了,白姐回城就是为了这事儿。”
柳青青一听,立马端起酒盅,说道:“来,咱们为白雪的父亲干一杯。” 说着就要一口把酒干了。
“青青哥,你别这么猛喝,” 竹青眼疾手快,一下子抢过柳青青的酒盅,心疼地说,“我知道你这笑容是硬装出来的,看见你现在这样子,我心里都跟着难受,都快想哭了。”
柳青青伸手摸出一支烟,点燃后狠狠吸了好几口,长叹一声道:“我这辈子,怕是再也卸不下这感情的十字架了。”
“你看,有那么多姑娘真心实意爱过你,换别人早幸福得找不着北了。可我毕业回家后,每次见你,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四清工作时的白玉姐、花花姐,还有听我哥说的,‘武斗’期间你们逃难时,县城里那个叫花正芳的漂亮姑娘……”
“好了,别说了。” 柳青青打断竹青的话,把碗递过去,说道,“你帮我盛碗饭吧。”
趁着竹青拿着碗进厨房盛饭的工夫,柳青青端起桌子上剩下的半盅酒,一仰头,一口喝了个干净。吃完饭,柳青青起身告辞,对竹青说道:“我头有点疼,先回医疗站休息会儿。下午两点半在医疗站集合,你可千万别迟到了。”
下午两点,吴奉民风风火火地赶到医疗站,一进门就径直走到柳青青床边,伸手把他从床上拉了起来,大声说道:“行了,你这脑袋可别再拿来当球踢了,悼词牛主任看过了,直夸你写得好,就该这么写。”
两点半的时候,大队党支部、革委会,团支部、妇女、民兵的负责人,还有党员、干部们差不多都到齐了。大家站在一起,乌泱泱的,总共有好几十人。在吴奉民的带领下,一条一字长蛇般的吊丧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罗尚和的家里走去。
一路上,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呐叭、唢呐、鼓、锣齐鸣,响声震天。整个队伍庄严肃穆,带着一股悲壮的气息,仿佛是在为千百年来太平镇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死亡亡灵虔诚超度。
这个冬天,似乎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某一天夜里,毫无征兆地就飘起了片片雪花。太平镇的人们被寒冷和无所事事困在了自己的房子里,整条街都显得格外寂静、清冷。柳青青的医疗站依旧每天按时开门,他得坚守在这儿。
他这营生和别人不一样,生意越是冷清,他心里反倒越高兴。那天,前前后后来了三名患者,一个是老年气管炎,不停地咳嗽;一个脚生冻疮,又痒又难受;还有一个急性肺炎,情况比较紧急。
最后一个上门的,可不是患者,而是竹青。柳青青正在煮注射器具,竹青手里挥舞着一封信,满脸兴奋地迈进门槛,扯着嗓子喊道:“青青哥,青青哥,白姐来信啦!”
柳青青赶忙接过信,招呼竹青坐下。他怀着忐忑的心情,缓缓打开信封。果不其然,这次依旧是一张处方:田七,天冬,灵芝,厚朴,莱服子,陈皮,苡仁,车前子,鼠粘子,金蝎,雪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