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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的脚步声更近了。
我能听见他们解箭囊的声音,能听见箭头擦过弓臂的轻响。
曾瑶的体温透过衣袖传来,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蹲在柴房里啃冷馒头,看见我进来,慌慌张张把馒头藏在身后,说"这是给公子留的"。
"曾瑶。"我摸了摸她发顶,"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
"嘘。"她突然捂住我嘴,眼睛盯着洞顶。
我顺着看过去——野葛藤蔓间,漏下一线天光,照见洞顶岩壁上刻着些模糊的符号,像鸟又像龙。
洞外传来"咔嗒"一声,是弓弦拉满的动静。
曾瑶的手在发抖,我却突然笑了。
那些岩壁上的符号,我在《玄怪录》里见过——是上古的隐踪咒。
"抱紧我。"我扯下她腰间的跌打药粉,撒在玉衡上,"记不记得老猎户说过,藏狐洞的秘密?"
她没答话,却把我抱得更紧了。
洞外的箭破空而来的刹那,我捏碎了玉衡表面的金粉。
裂纹里的金光突然炸成一片,照得整个山洞亮如白昼。
曾瑶的眼睛在金光里眯起,我看见洞顶的符号突然活了,像群金蝶般扑下来,裹住了我们的身影。
洞外传来箭支撞在岩壁上的脆响,接着是几声惊呼:"人呢?
明明闻到烟火气!"
曾瑶的呼吸喷在我颈侧,热得烫人。
我贴着她耳朵,轻声道:"走,从狗洞。"
她没说话,却拽着我往洞后爬。
狗洞的碎石硌得我伤口生疼,可听着洞外逐渐远去的马蹄声,突然觉得这疼倒不算什么。
等我们爬出洞时,夕阳已经染红了山尖,曾瑶的发间沾着草屑,冲我笑了笑:"公子,月桂枝......"
"今晚戊时。"我摸了摸怀里的玉衡,这次它没再发烫,倒像块普通的玉,"先找地方歇脚。"
她点点头,扶着我往山坳里走。
山风卷着松涛声传来,我却听见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不,不是追兵,是山雀在啄食。
可曾瑶突然顿住脚步,侧耳听了听,低声道:"公子,那边......"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山坳尽头的老槐树下,停着辆青布马车,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铺着的猩红软垫。
赶车的人背对着我们,裹着件黑斗篷,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脸。
曾瑶的手又攥紧了刀。
我盯着那马车,突然觉得后颈发凉——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会有马车?
更怪的是,马车上飘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沉水香,又带着点腥甜,像......血。
"走。"我拉着她往另一条小路绕,"别靠近。"
她没说话,却把我往怀里带得更紧了。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根缠在一起的藤。
我摸了摸怀里的《玄怪录》,残页上的字在暮色里忽明忽暗:"承魂者,必见因果。"
山风突然大了,卷着槐树上的枯叶打旋。
那辆马车的车铃突然响了,"叮铃"一声,像根针戳破了黄昏的安宁。
曾瑶的刀在鞘里轻颤,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和我的,跳得一样快。
前面的小路拐了个弯,再抬头时,那辆马车已经不见了。
可我的后颈还在发凉,总觉得有双眼睛,正透过树缝盯着我们的背影。
"公子。"曾瑶突然轻声道,"您说,刚才那马车......"
"别想。"我摸了摸她的头,"先找地方歇脚,等今晚烧了月桂枝,什么牛鬼蛇神......"
话没说完,我就听见身后传来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
很轻,像怕惊着什么似的。
曾瑶的刀"唰"地出鞘,我转身时,看见那辆青布马车正缓缓从弯道转出,赶车人的帽檐下,露出半张苍白的脸——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曾瑶的刀差点掉在地上。
我攥紧玉衡,裂纹里的金光突然又亮了,可这次,那光不是暖的,是冷的,像墨流苏眼里的黑雾。
马车停在我们五步外,车帘被风掀起,里面露出张檀木小几,几上摆着个青瓷茶盏,茶盏里盛着半盏血,还冒着热气。
"陆公子。"赶车人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我家主人请您上车。"
曾瑶的刀指向他,声音发颤:"你......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他掀起斗篷,露出双臂——上面布满青灰色的鳞片,"重要的是,您怀里的玉衡,我家主人等了三百年。"
山风卷起枯叶,打在马车上,发出"沙沙"的响。
我望着那盏血,突然想起《玄怪录》里的记载:"血盏引魂,魂至则现。"
曾瑶的手在发抖,我能感觉到她的体温正在流失。
我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别怕。"
"怕?"赶车人笑了,声音里带着腐烂的甜,"等您上了车,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
"公子!"曾瑶突然拽着我往旁扑。
一支黑羽箭擦着我耳畔飞过,钉进身后的槐树里,箭尾的羽毛上,绣着墨色云纹——和之前那拨黑衣人,分毫不差。
马车突然发出"咔"的轻响,车帘"唰"地落下。
赶车人甩了个响鞭,马车像阵风般窜了出去,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只剩下那支黑羽箭还钉在槐树上,箭杆上沾着点黏液,在暮色里泛着幽蓝。
曾瑶扶我站起来,手还在抖:"是墨流苏的人......还是刚才那马车的?"
我没答话。
远处传来马蹄声,这次是很多匹马,踏得地面都在震动。
我拽着曾瑶往林子里跑,边跑边喊:"去老猎户的窝棚!
就在前面山包下!"
她没说话,却跑得比我还快。
林子里的荆棘划破了我的手背,可我顾不上疼——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喊杀声。
曾瑶突然回头,眼里闪着光:"公子,窝棚后面有地道!"
我想起那地道——老猎户为躲官差挖的,入口在窝棚的灶台下,只能容一人爬。
曾瑶肯定会让我先钻,可我不能——她替我挡过毒箭,挨过鞭子,我不能再让她留在外面。
"一起。"我拽着她的手,"挤挤总能进。"
她笑了,眼里有泪:"好。"
窝棚的茅草顶已经塌了半边,灶台的砖缝里还塞着老猎户的旱烟杆。
曾瑶掀开灶膛里的石板,地道口的霉味扑出来。
后面的喊杀声更近了,我能听见有人喊:"别让解咒者跑了!"
"公子先。"曾瑶推我。
"一起。"我拽着她往下钻。
地道很窄,我们挤在一起,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曾瑶的发卡在地道顶刮出刺耳的响,她咬着嘴唇,没喊疼。
后面传来踹门的声音,有人骂:"明明看见往这边跑了!"
地道里很黑,我却能看见曾瑶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
她突然轻声道:"公子,等出了这乱世......"
"等出了这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