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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架的影子在青砖地上织成细碎的网,晨露顺着藤叶滚落,砸在刘家老爷子的拐杖头,溅起细小的水花。杨澜生刚走进院门,就见老人正拄着拐杖慢慢挪动脚步,背影虽还佝偻,却与前几天病危的形象千差万别,夕阳的金辉落在他银白的头发上,像镀了层暖光。
“杨主任来了!”老爷子转过身,脸上的蜡黄褪尽了大半,露出健康的粉白,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生儿,快出来!贵客到了!”
堂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刘海生快步走出来,身上是一件件干净的蓝布褂子,胡茬刮得干干净净,眼里的红血丝也消了,见了他们,老远就伸出手:“杨主任,管姑娘,春晓,可把你们盼来了!”他嗓门洪亮,震得葡萄叶上的露水又落下来不少。
管芳手里提着个果篮,里面是刚摘的蜜桃,红扑扑的透着新鲜,这是几人在路上果园买的。“刘叔,听说您能下地了,我们特意来看看。”她把果篮递给迎上来的刘婶,目光落在院子角落的菜畦里,“这黄瓜长得真好,嫩得能掐出水。”
“自家种的,没打农药,等会儿摘几根让你们带回去。”刘婶笑得眼角堆起褶子,接过果篮往厨房去,“快进屋坐,茶都泡好了。”
丘春晓扶着老爷子在葡萄架下的方桌旁坐下,杨澜生拿出脉枕:“刘叔,我再给您把把脉。”老人的手腕搭上来时,皮肤虽仍有些松弛,却带着温热的弹性,不像前几日那般冰凉僵硬。
三指搭脉,杨澜生凝神细听——脉象沉缓,却均匀有力,像山涧里平稳流淌的溪水,再不是前几日那细若游丝的模样。他又看了看老人的舌苔,薄白而湿润,点头笑道:“脉相稳了,就是还有点湿寒,得多晒晒太阳,少沾凉水。”
“全听你的。”刘爷子拍了拍他的手,眼里的感激藏不住,“那天夜里,我迷迷糊糊的,就觉得肚子里像揣了个暖炉,热乎气一点点往上冒,后来听见生儿哭,才知道自己没死成。”他叹了口气,“阎王殿门口走一遭,才明白啥叫‘活着真好’。”
刘海生蹲在一旁给石桌擦灰,闻言接口道:“可不是嘛!那天您醒过来,我这心才算落了地。杨医生,您是不知道,县医院的医生都说……”他话没说完,被刘爷子用拐杖轻轻敲了敲胳膊。
“过去的事,不提了。”老人看着杨澜生,眼神清亮,“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忙,不光是来看我的吧?”
杨澜生笑了笑,没直接回答。这时,刘海生的媳妇从西屋出来,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摆着四杯冒着热气的茶,杯子是粗陶的,釉色不均匀,却透着家常的温厚。“杨医生,尝尝俺家的槐花茶,前阵子摘的嫩芽,香着呢。”
茶香混着葡萄藤的清香漫过来,杨澜生刚端起茶杯,就见刘海生跟媳妇低声说了几句,媳妇点点头,转身往院外走。他心里正疑惑,老爷子却开口了:“让她去集上割点肉,中午就在这儿吃饭,尝尝生儿他媳妇的手艺。”
“这怎么好意思……”
“有啥不好意思的!”刘海生打断他,往石桌上摆着瓜子花生,“您救了俺爹的命,一顿饭算啥?再说,咱们还有正经事要聊,边吃边说才敞亮。”
杨澜生见他语气诚恳,便不再推辞。管芳和丘春晓帮着刘婶摘菜,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黄瓜架下传来管芳的笑声:“春晓姐,你看这根黄瓜,长得跟小炮弹似的!”丘春晓的声音跟着飘过来:“留着给刘叔当加餐,补补力气。”
诊完脉,杨澜生从包里拿出个纸包,里面是几味药材:“刘叔,这是我给您配的茶饮,有茯苓、白术、干姜,煮水喝,能去去您体内的寒气,还不耽误您解茶瘾。”他顿了顿,又叮嘱,“记住,别放茶叶,别加红糖,就清水煮,早晚各一碗。”
刘爷子接过纸包,凑近闻了闻,药材的清香混着阳光的味道,让他想起年轻时在学校后山采药的日子。“好,听你的。”他把纸包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像揣着个宝贝,“说起来,我这病能好,不光是你们用药用心,也是想通了些事。”
“哦?刘叔想通了啥?”丘春晓摘了串青葡萄回来,放在桌上。
老人拿起一颗葡萄,却没吃,摩挲着光滑的果皮:“人活一辈子,就图三样——活得无憾,护得亲人,对得起良心。以前总觉得生儿那皮革厂被封了,是受了委屈,心里憋着股气,连带着看谁都不顺眼。”他叹了口气,“这次躺倒在床,才明白,啥委屈都没活着重要,啥气都没一家人平平安安值钱。”
杨澜生看着老人通透的眼神,心里暗暗点头。这几日的生死较量,不仅救回了一条命,更解开了老人心里的结,就像给淤塞的河道清了淤,水流通了,日子自然就敞亮了。
午饭很快摆了上来,满满一桌子菜:红烧肉炖得油亮,清蒸鲈鱼泛着银光,凉拌黄瓜脆生生的,还有一大碗冬瓜丸子汤,热气腾腾的,把石桌都占满了。刘海生从东屋抱出个木箱子,打开时,里面垫着红绸布,放着两瓶用帆布袋裹着的酒。
“这是啥好酒?还藏得这么严实。”管芳凑过去看。
刘海生解开帆布袋,露出酒瓶上的标签——1989年的宋河粮液,瓶身上的字迹虽有些模糊,却透着岁月的厚重。“这酒,比生儿岁数都大。”老爷子笑着说,“当年我评上模范教师,教育局奖的,一直没舍得喝,今天得拿出来,给杨医生庆功。”
刘海生小心翼翼地拧开瓶盖,琥珀色的酒液缓缓倒进粗陶酒杯,一股醇厚的酒香立刻漫开来,不烈,却绵远,像陈年的故事,绕着葡萄架打了个圈。他给杨澜生、自己各倒了一杯,给管芳和丘春晓倒了果汁,给刘校长面前摆了杯白开水。
“杨主任,你们为了老朽的病,跑前跑后,这份情,我们刘家记一辈子。”老爷子端起水杯,手虽还有点抖,却握得很稳,“我以水代酒,敬你们一杯,大恩不言谢,往后有用得着我们家的地方,尽管开口!”
“刘叔言重了。”杨澜生举杯回敬,酒液入喉,先是一阵甘洌,随即暖意从胃里散开,顺着血脉流遍全身,“您一生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积的是大德,这次能转危为安,是您自己的福气,我们只是尽了医生的本分。”
“这酒好!”管芳咂咂嘴,虽喝的是果汁,却被酒香熏得眼睛发亮,“闻着就跟别的酒不一样,像……像刘叔讲的老故事,有味道。”
老爷子笑了,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肉:“这丫头会说话。来,尝尝这个,生儿他媳妇炖了一上午,烂乎。”他看着杨澜生,忽然说,“我知道你们来,不光是看我,还为堤坡那几千亩地的事吧?”
杨澜生刚要开口,刘海生却叹了口气,给自己灌了口酒:“杨医生,不瞒你说,你们第一次来,我是故意刁难。”他放下酒杯,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五年前,我建了个皮革厂,手续齐全,环保也达标,每年能挣百十万,还雇了村里二十多个人。后来县里清查,我那当环保局副局长的表弟,明明能帮我说话,却为了他自己的前途,把责任全推给了我,厂子就这么被封了。”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抓起酒瓶又倒了半杯酒:“我气不过啊!他是我亲表弟,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竟然能这么对我!后来乡里说要搞合作社,我一打听,他也掺和了,就更不乐意了——凭啥他想干的事,我就得配合?”
葡萄叶沙沙作响,像在为他的话伴奏。杨澜生静静地听着,没插话。他忽然明白,刘海生攥着那片地不放,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心里那口气,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攥着块石头不肯撒手,不是为了伤人,是怕自己再受欺负。
“可这次俺爹病倒,县医院都下病危通知了,是你杨医生,还有春晓,跑前跑后,没说过一句难听话,没要过一分好处。”刘海生看着杨澜生,眼圈又红了,“俺爹醒过来那天,拉着我的手说‘生儿,人这辈子,别总盯着别人的错,得看看自己要走的路’。我琢磨了这几天,算是想明白了——合作社是好事,能让乡亲们挣钱,我不能因为自己心里那点疙瘩,耽误了大家的好日子。”
他猛地灌了口酒,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声音陡然清亮:“那三千亩地,我同意按合作社的章程入股!明天我就去乡里办手续,顺便跟他们说清楚,这事跟我那表弟没关系,是我刘海生自己愿意的!”
老爷子在一旁欣慰地笑了,拿起水杯跟他碰了碰:“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杨澜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端起酒杯跟刘海生碰了碰:“海生哥,谢谢你。你放心,合作社不会让你失望,也不会让乡亲们失望。”
“我信你。”刘海生笑得咧开了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牙,“你救了俺爹的命,你的为人,比这三十年的承包合同还靠谱。”
午后的阳光穿过葡萄架,在酒盏里投下晃动的光斑。老爷子给大家讲起年轻时在山里办学的故事,说那时没有黑板,就用锅底灰在墙上画;没有课本,就自己刻蜡纸油印。刘海生在一旁补充,说父亲当年为了让山村里的孩子上学,硬是用扁担挑着课本,走了几十里山路。
管芳听得入了迷,时不时问一句“后来呢”,丘春晓则悄悄记下老人说的草药知识,说“以后合作社种药材,说不定用得上”。杨澜生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这老宅里的时光格外慢,也格外暖,像那杯陈年的宋河粮液,初尝有些烈,回味却全是甘醇。
临走时,刘婶摘了满满一篮子黄瓜、西红柿,硬往他们手里塞。刘海生扛着锄头,说要去堤坡看看地,“顺便规划一下,哪块种丹参,哪块种连翘”。刘校长拄着拐杖送他们到门口,看着杨澜生说:“杨医生,有空常来坐坐,陪我这老头子喝杯茶,聊聊天。”
“一定来。”杨澜生笑着点头。
车子驶离小刘庄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金红色。管芳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忽然说:“哥,你说刘海生早想通了,是不是就不用绕这么大圈子了?”
“有些结,得自己解开才舒坦。”杨澜生望着远处的堤坡,那里的土地在夕阳下泛着褐色的光,像块等待耕耘的画布,“就像刘叔说的,人这辈子,得看看自己要走的路。现在,海生哥找到了他想走的路,挺好。”
丘春晓在一旁轻轻点头,手里还攥着老爷子给的几粒葡萄籽,说“回去种在院子里,明年就能长出新藤”。
车子驶过那片即将加入合作社的土地时,杨澜生仿佛已经看到了来年的景象——丹参红,连翘黄,农户们在田埂上笑着,像这老宅里的葡萄藤,根连着根,叶挨着叶,在阳光下舒展地生长,结出一串串饱满的果实。
而那些曾经的委屈与隔阂,早已在酒盏的碰撞声里,在葡萄架的清香里,化作了和解的风,吹过敞亮的庭院,吹向更广阔的田野,留下满世界的通透与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