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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先生们，”
克里斯不再废话，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权威，重新主导了会议。
他面前的巨大屏幕上，调出了一幅清晰的曲线图——韩元兑人民币的走势。
“过去三天，韩元对人民币升值幅度达到惊人的3.7%。”
克里斯用激光笔点在18日到21日的陡峭曲线上，
“请注意，这远远超出了近24个月里，韩元兑人民币0.8%的平均标准差波动范围。”
米恩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异常，这确实非常异常。
韩元是没法直接兑换人民币的，它必须通过美刀折算，这是华国和新罗两个国家的外汇政策导致的。
所以现在数据上反映出来的韩元相对于人民币升值，实际上是相对于我们美刀升值。
可我们的美刀并没有走弱迹象。
克里斯，是基本面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克里斯切换到另一组宏观数据，“基本面有变化。
华国与新罗的经济交流持续深化，建交十周年的各种活动即将密集展开。
现在华国和新罗两国贸易结构稳固，新罗对华国存在稳定的贸易顺差，尤其是中高端电子产品输出，
而眼下最引人注目的经济事件，正是那个该死的吴楚之！
但，你们应该清楚，他们两个国家割裂的并且以我们美刀为缓冲的货币政策，并不支持这种短期内的急剧变动。
所以……先生们，这是一次人为的操作。”
他按动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了果核科技的LOGO，旁边是HY集团的标志。
“吴楚之的果核科技并购新罗HY电子的案子正在进行中，这在新罗是绝对的标志性事件！
从逻辑上分析，这会给韩元带来升值压力——尤其是当交易即将完成，大规模资金开始跨境流动时。
事实上，我们通过特殊渠道监控到，就在三天前，吴楚之通过他的奎森特基金，在新罗外汇市场建立了规模不小的韩元多头头寸，大约……在3亿美元左右。”
屏幕上适时显示出奎森特建仓的推测点，正是韩元兑人民币汇率从140韩元/人民币开始爬升的起点。
“3亿美元？”
米恩·莱文挑了挑眉毛，“这对他来说不算多大手笔。所以……他这是在下注？还是……对冲其并购交易本身的风险？”
“我们认为，这是一次极其谨慎的操作！”
克里斯斩钉截铁地回答，“结合基本面和他在新罗的并购布局，他认定韩元对人民币存在长期稳定的升值空间，他在做确定性的套利。
至于他是在对冲并购成本？或者在投机？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是他亲自操作的一步棋！他在新罗的棋盘上落子了！
而我们……”
米恩眼中光芒闪动：“所以，克里斯，你是打算在新罗市场，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以牙还牙，给他点颜色看看？
想法很好！但是！”
他话锋一转，肥胖的手指同样指向大屏幕，
“正如你刚才展示的，基本面不支持我们去和吴楚之做对手方！
华新经贸的利好是板上钉钉的！
新罗经济也没有坏消息！
市场没有恐慌的基础！
我们拿什么去冲击这个被吴楚之看好的市场？
强行去做空韩元？
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克里斯还没来得及回答，德里克·罗伯茨阴恻恻的笑声再次响起，像毒蛇在草丛中嘶鸣。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闪烁着冷酷的光泽，
“亲爱的米恩，基本面……确实不支持做空交易。
但是，先生们，你们似乎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新罗……它只是一个小市场！
一个小到经不起一点风浪的国家！”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他人生死的残忍，
“米恩，你说得对，基本面不能变。
但是……我们完全可以‘制造’出恐慌！
技术面上稍微动点手脚，就像在平静的池塘里投入一颗石子，足以让整个池塘里的所有青蛙都跳出来淋雨！
因为这毕竟只是一个小池塘。
市场恐慌不需要真相，只需要一个引爆点！”
“制造恐慌？技术性操作？”
厄尔利·瓦斯克斯猛地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他那带着刀疤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红，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那还等什么？！这仇老子一定要报！要为奥列格报仇！干了！”
“为奥列格报仇！”
这个名字的喊出，让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气氛变得沉重而诡异。
众人短暂地低下头，或是看向别处，做出默哀的姿态。
一种虚伪的悲伤弥漫开来，如同祭奠仪式上不合时宜的气息。
巴伦·科赫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低下头掩饰自己眼中那一闪而逝的讥诮。
他们心里都明镜似的清楚，奥列格的死，固然是被吴楚之逼入绝境的直接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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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后关头，正是眼前这几位“盟友”，特别是德里克和米恩，为了自保抢先砸盘逃命，把巨大的抛盘甩给了措手不及、被市场深度套住的雷曼兄弟，才最终将奥列格手里的枪抵进了喉咙里。
所谓的“复仇”，不过是这群人拿来遮掩羞耻和凝聚力量的口号罢了！
沉默数秒后，德里克·罗伯茨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重的虚伪。
他看向克里斯，转换了话题，语气带着循循善诱的恶意，
“克里斯，我记得几年前，高晟曾试图撮合华国那个幻想集团收购艾比诶木的PC业务？”
克里斯眼中精光一闪，点点头：“是的，德里克。
我们确实努力过，方案都做了好几轮。
很可惜，最终功亏一篑。
幻想集团内部权力更迭，智柳退休，愿意干的杨志远也被边缘化……这事现在就不了了之了。”
他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
德里克闻言，摸着下巴，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
他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视全场，“把这份‘厚礼’送给吴楚之呢？”
克里斯的眉头微微蹙起，但眼神却明亮起来，
“你的意思是……利用这个诱饵，把吴楚之的注意力从HY电子并购上引开？
甚至让他暂时中止这个交易？”
“Bingo!”
德里克愉快地打了个响指，阴恻恻的笑容如同毒液扩散，
“相比起世界IT巨头‘艾比诶木’的PC业务，那个快要破产、一堆烂账的‘HY电子’算什么东西？
根本不够看！
吴楚之是个野心家，他会不动心？
至于国家层面，无论是哪个国家，无论是选票还是成绩，无所谓，什么角度考虑，能收购阿美莉卡的技术巨头分支部门，和收购新罗一个破落财阀的企业，哪个更光彩、更能彰显国力？
他们会用脚投票的！
于是，舆论会疯掉的！
这个诱惑，对吴楚之和他的国家来说，都太大了！
这头贪婪的恶虎，一定会被这块更肥美的肉吸引过去，至少暂时搁置HY电子！
而一旦他搁置……”
米恩·莱文立刻反应过来，眼睛也亮了，
“没有了吴楚之收购HY电子这个标志性事件的持续支撑预期，加上我们抛售资产带来的短期美元荒……
恐慌就像干柴，一点就着！
做空韩元的空间就出来了！
很好！即便是顺手牵羊，捞一把回点血也是好的！
我同意！”
厄尔利·瓦斯克斯和巴伦·科赫对视一眼，在各自眼中都看到了可行性和难以抑制的贪婪。
两人认真思考片刻后，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克里斯沉吟片刻，手指又无意识地开始叩击桌面，
“计划听起来很美。高盛三年前为幻想集团准备的那份关于艾比诶木的尽调报告……
更新20%的数据就能给吴楚之用，技术上没问题。
但问题是，怎么把这‘好东西’递到他手里？
用什么样的姿势递过去，才不会引起这头警惕性极高的‘饿虎’的怀疑？谁去送？”
他看向众人，“我们在阿根廷和他打得你死我活，这个疙瘩太深了。
我们直接递过去，恐怕他第一反应就是陷阱！”
巴伦·科赫这时再次开口，语气轻松，“这好办！我们不必亲自出面。”
他摊了摊手，显示出年轻人的灵活思路，
“麦卡锡、贝恩这些大型咨询机构，和华国的一些官方、半官方机构都有长期合作。
让他们出面，和华国有关部门沟通，甚至直接和吴楚之接触，‘分享市场信息’，‘表达合作善意’，合情合理。
而且……”
他顿了顿，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听说吴楚之，这位年轻的亿万富豪，居然还是个……燕京大学的在校大学生？
在东方……”
巴伦·科赫手指在空中虚点，语气带着对东方体制的精妙剖析，
“在东方，特别是他们那种体制下，想推动一件事，‘从上而下’和‘从下而上’，无论是难易程度还是效率，都天差地别！
有些事，天然就极适合‘从上而下’地推动。”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扫过若有所思的众人，继续说道，
“比如这个并购案。
果核科技仅仅是谈成了HY电子这种体量的跨国并购，就已经让华国国内舆论一片沸腾高潮了，对吧？
如果，此刻，突然出现一个收购世界霸主艾比诶木PC业务的机会，这会是什么景象？”
他的声音带着煽动性的力量：“那将是海啸！是狂欢！是民族自信爆炸性提升的引爆点！
他们的公人系统，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敏锐地扑上去！
教育口、工信口、商务口……
所有能沾点边的衙门，都会争相把这个‘为国争光、技术引进’的好牌牢牢攥在手里！
那么，他们最自然的、最高效的发力点在哪里？”
巴伦放下茶杯，双手微微摊开，如同展示舞台的魔术师，
“作为事件的绝对核心人物——年轻的燕京大学学生、爱国企业家吴楚之，他所深嵌的那层特殊身份——在校大学生！
就是最高效的‘上对下’的杠杆支点！
哈佛、耶鲁、斯坦福，他们的基金会和相关学术机构，长期以来和燕京大学保持着密切的合作关系。
打个招呼，暗示一下国家层面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强调这可能是‘华国企业走向世界顶级舞台的标志性历史机遇’，再由校领导出面，以‘培养未来商业领袖’、‘肩负时代使命’的名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你们觉得，这种来自‘母校’的殷切期望和‘国家需要’的无形巨手推动下，一个年轻的大学生创业者，他能拒绝吗？
他能在庞大的官僚机器和民族情绪浪潮面前保持绝对的冷静吗？
就算他能，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裹挟一旦形成，如同陷入沼泽一般，只能沉底。”
他优雅地总结道，“当层层叠叠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当所有人都告诉他这件事‘不容错过’，当他的老师和校长都满怀‘期望’地看着他时……
他即使有疑虑，行动的惯性也会推着他往前走。
至少，他会动摇！
会暂时搁置HY电子！
而只要他暂停！我们的‘技术性操作’空间就出来了！
那个小小的新罗市场，经不起风浪，我们制造一点‘风’，就能让它‘浪’起来！”
“精彩！”
克里斯·门罗用力地拍了拍手，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看向巴伦的眼神更加炽热。
“巴伦，看来斯文森教授教给你的，不仅仅有投资智慧，还有对权力的洞察！非常透彻的分析！”
他转向众人，“没错！我们当初为幻想集团设计的核心架构，就是明面上让他们完成对艾比诶木PC业务资产的收购，剥离其认为的累赘业务。
但在公司治理结构上，通过巧妙的换股安排以及对关键人物的个人分化与利益输送，最终将使其变成一家……真正国际化的公司！”
他意味深长地强调了“国际化”这个词。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低沉笑声。
所谓“国际化公司”，在这群老狐狸听来，潜台词清晰无比：一家实际控制权旁落，管理层被渗透、逐步被华尔街影响甚至主导的公司！
这将是一个漫长而精密的蚕食过程，温水煮青蛙。
“先生们，你们懂的，”
克里斯笑着，一脸“无奈”地耸耸肩，
“和华国人打交道，语言确实是门艺术嘛。有时候，‘说点实话’也需要点委婉的表达。”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谨慎，
“不过，我必须提醒诸位。如果对方是吴楚之这个对手，我们这套传统的‘国际化流程’，恐怕……行不通了！”
“为什么？”
巴伦·科赫立刻问道，眉头微蹙。
他刚描绘的蓝图似乎很完美。
克里斯面色凝重起来，解释道，
“根据我们最详尽的情报评估。
第一，这个吴楚之在华国国内根基极深，获得了来自官方最高层的强力支持与信任。
他在决策上被外界干涉的力度，会远小于当年的幻想集团。”
他停了一下，带着一丝无奈，“第二，最重要的，我们根本无法通过正常渠道影响或施压到他本人！”
厄尔利·瓦斯克斯这时忍不住撇了撇嘴，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对巴伦补充道，像是在提醒他这头新入狼群的幼崽前方荆棘密布，
“嘿，巴伦，你刚来不清楚情况。
这个吴楚之，简直谨慎得像个……嗯，用他们华国人的话说，‘属刺猬的’！
浑身上下都是看不见的刺！
这家伙身边的安保力量，绝对达到了国家级政治人物的标准！
或者说，可能就是某些部门直接派出的精锐！
我们在华国的人尝试过各种方式，想在华国境内对他或他的家人做点什么？门都没有！连个擦伤都办不到！”
他顿了顿，回忆让他觉得有些憋屈，
“而且你知道吗？最让我们吐血的是，这家伙年纪轻轻，拥有泼天财富，却对出国一点兴趣都没有！
像个深居简出的乌龟！
我们原想利用他身边人下手的。
你也知道，他女人不少。
之前他有个情人在我们哈佛医学院做手术，多好的机会？
我们的人甚至还没摸到医院的门，刚有个‘想法’，人家那边已经动用了大使馆的力量，手术刚完成，人还躺在ICU不能动呢，人家硬是安排了有外交豁免权的大使馆高级专员跟护工似的贴身盯着！
最后是让那个病怏怏的女娃由两位级别不低的外交官‘护送’，用大使馆的专机直接接回了国！
从这件事你就能明白，这家伙的防范意识有多变态！滴水不漏！”
厄尔利重重叹了口气，脸上那道刀疤似乎都显得更狰狞了，
“更别提，他背后站着谁了！
其中一个女人，据说是华国老牌军头的后代！能量大得吓人。
所以，动用非商业的、非法的手段？想都别想！没戏！”
巴伦·科赫听完，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吐出一个词，
“这个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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