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装了。”
张不问小声开口，那道士仿佛没听见，非常有礼貌地将手里铜板轻放在乞丐的瓷碗中。
老乞丐见状，感恩戴德磕头跪谢。
眼瞅着道士即将离去，张不问双手抱着胳膊问道：
“你们一伙的戏份也做这么足吗？”
张不问没说话，一脚踩碎那瓷碗后，已经走出去的中年道士才扭头看向自己：
“怎么看出来的？”
“一炷香前这里坐着的是位算卦的道士，后来一年轻乞丐来此，道士很自然地就离开了，再之后，又来了个老乞丐，年轻乞丐士见状，又是像换班一样离开。”
“不仅如此，那边请街上孩童吃糖的男娃往城西去了三次了，却总能回到城东桥头继续吃糖葫芦。
他一出现，街上人流就会冲散带孩子的大人，迷路的小孩儿最后被这男娃娃吸引过去。”
“右后方的铁匠，左后方的织女，半炷香内看人群次数上百次，但看手里活计次数只有几次，你们漏洞太大了。”
这哪是漏洞大呀！
谁没事会关注这些东西！
中年道士起初觉得惊讶，但盯着张不问眉心看了眼，随即会心一笑：
“现在的先生命真也敢管闲事啊！”
“嗯，就管了！赶紧把人放了。”
张不问就这么直挺挺站着，也没有要拔剑和掏符的动作。
心理战而已。
就算是残缺的先生命，那也是唐僧肉。
既然敢明目张胆地站着，说明已经修行有些时日了，先生命修行个五年相当于别人的十五年甚至更久，若是有童子功，修为更是不得了。
如果这些道士不跑，那就说明他们也不简单。
果不其然，张不问就看到那道士站起身来，随后挺起胸膛，衣襟硕大的白云观三字刺痛着张不问双眼。
这江南城最大的道观居然背地里干这种勾当！
“嘻嘻，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因为你看到了就活不下去啦...”
跪在地上沉默不语的乞丐奋起，忽然猛地一把抱住张不问脚踝，那道士见状没有着急出手，而是迅速挤入人群，随后人潮涌动，没几下就消失不见。
再看底下老乞丐，张不问才在这蓬头垢面之下看到一张双目失明，两臂残废的老人。
这是被人折磨并精神驯养出来的职业乞丐。
刚趴下，没等张不问出手，周边人流像是被引导一般，一双双布鞋踩上乞丐身躯，骨头脆裂声在此刻响起。
不知是谁用吆喝声引导了一句，部分市民一下子变得格外亢奋，没一会儿就带着整个人群喧闹起来，老乞丐咿咿呀呀的惨叫声被掩盖。
“翁仲！救人！”
雾气出现，翁仲刚出现在老乞丐身边的瞬间就是咔嚓一声脆断，乞丐脖颈骨头被踩断，他面色平静，再也没了呼吸。
还没来得及迟疑，张不问就感觉涌动的人群比刚才更加暴戾。
时不时有人推搡自己，接着再变成一个个拳头打向肩膀，最后竟有过路人在路过时用刀剑凑向他的脾脏。
若不是有翁仲挡刀，张不问怕是重伤倒地，已经被人群踩死了。
这种地方发生点意外，若是等天黑宵禁之后官府来了，看着如此混乱的现场怕也是毫无发现，而且张不问认为，这地方的官府应当也只是摆设。
另外这人群也不像是简单的拥挤，超忆大脑加持下，张不问清晰地看到有几个人只会在固定的地方涌动。
他们迈着步子在人群中畅通无阻，逆时针走动，每走几步便会在一个点位上停留些许。
一旦自己把这些人撞开，就会有新人取代他们原来的位置继续在几个位置点来回移动。
大脑飞速运转，张不问将这些人移动的点位拼成一张平面图，最后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发现，胡乱涌动的人群居然形成了一张正在运行的卦象，而自己就正处在这卦象中间慢慢被周围形成的死局围死。
张不问在刘瘸子的书上见过这东西。
人为生气，逆时针环形运动集中在四相点位上，再以生气困住生气，让内部形成死局再将目标憋死。
只是他自己不懂这其中门道，不然早就破局了。
摆在张不问面前的有两条路：
刘瘸子书上写过，破除卦象的方法就是在原先的卦象上再生出一个卦象来，最好逆着它的方位来，让二者相互抵消。
但张不问不懂响马卦。
第二种则是让翁仲强行冲开一条路，但这样，周边无辜之人必然惨死于人群脚下，而且数量不少。
先不说自己会不会沾染滥杀无辜的因果轮回，周围有些是来到此处寻求机缘的外乡人，自己先生命一条，若是太过招摇，总归会惹来麻烦。
都不是好思路，走哪一个好？
张不问明显感觉处在自己中心的位置灵气越来越稀薄，纵使翁仲能挡住刀剑，他也早晚会窒息。
就在他陷入两难的时候，身边老乞丐骨头脆断的声音不断传来，部分躯体已然是血肉模糊。
那些人并不打算放过自己的同伙，打算毁尸灭迹。
张不问忽然觉得有些可怜...
这么心甘情愿去赴死，那就说明很小的时候应该就残疾了，然后再被洗脑，那些真正的恶人只要假装施加一些好处，这人就会将他们当成家人，听从调遣。
街边，被拐的孩子大呼小叫，整条街上的人肯定无法察觉。
但周边那些距离被拐小孩儿最近的人真的就没听见吗？
他们或许觉得不对劲，或许觉得心里难受，但都假装看不见走了过去。
如果有一个人高呼有人在欺负孩子，那就一定会有第二个，那时整个人群都会被同一种声音统一。
张不问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只要看到街边有乞丐都会觉得难过。
这时父亲总会告诉自己，这些人都是骗子，全是装出来的，要么就是背后有个团队，故意骗取人同情心，说有这闲钱不如交给自己去赌博喝酒。
但这时，母亲总会给自己一些东西，说如果心里难受就放到乞丐面前。
这些东西有时候是钱币，更多的时候是一些零嘴野菜。
母亲常说：
“君子，该当问心无愧。”
“但我们家不问，心里过得舒服就行...”
忽缝一阵心绞痛，过去的幻象破碎，巨大的悲伤在此刻涌上心头。
他仿佛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这么难过了...
盘腿坐下，张不问取出泥土做的木鱼放在大雨之中，随后用剑柄轻轻敲动，不管那些胡乱涌动的人会不会踩到自己。
“叮——叮——叮——”
清脆悦耳声不断。
人流嘈杂声渐渐小了起来。
“叮叮叮——”
继续敲击，那些人的脚步慢了下来。
“叮叮叮——”
人群中的市民都低头注视到了自己，走路小心翼翼，生怕会踩到他人。
“叮——”
乱象中，某种和谐的声音传播开来。
“小朋友小心些，别跑丢了...”
“小少侠快起来呀，别在这待着了，小心被人踩到。”
“诶！来人啊——有人受伤了——”
“天哪，是街边的那老乞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