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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乱秦入:宜阳风起
一、新郑秋葬礼,暗流绕青衿:周赧王七年,秋。新郑的雨已经下了整整三日,淅淅沥沥地打在韩宫的青瓦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像极了这座都城此刻的喘息。
宣惠王的灵柩停在宗庙正殿,黑檀木的棺椁上蒙着素白的缟布,垂落的流苏被穿堂风卷得轻轻晃动。十二岁的太子韩仓,穿着不合身的斩衰麻衣,腰间系着粗麻腰带,瘦小的肩膀微微佝偻着,手里攥着的哭丧棒几乎要被他捏断。他站在灵前,目光茫然地望着棺椁前跳动的烛火,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哭声——方才太傅在他耳边叮嘱,国君崩逝,太子需显稳重,不可失了韩室体面。
可体面这东西,在宗庙内外涌动的暗流里,早已成了薄脆的瓷片。
公仲朋站在东侧的廊下,青黑色的朝服下摆沾了些泥点。他刚从宫外赶来,袖口还带着风的凉意。目光越过跪满宗室的庭院,落在西侧廊下的公叔伯婴身上。公叔伯婴正与几个家臣低声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宣惠王生前赏赐的和田玉,如今却成了他拉拢朝臣的信物。见公仲朋看来,公叔伯婴抬眼,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神里却藏着刀子。
“太子殿下年幼,国不可一日无主,”宗正咳嗽了一声,打破了灵堂的寂静,“依祖制,需尽快扶太子即位,以安民心。”
话音刚落,公叔伯婴立刻上前一步,躬身道:“宗正所言极是。只是太子年幼,朝政繁杂,需有重臣辅政。臣以为,当设辅政大臣三人,总领内外事务,待太子成年后再归政。”
公仲朋心里一沉。公叔氏在军中根基深厚,若辅政大臣由他举荐,无异于将韩国的权柄拱手相让。他当即出列,声音沉稳:“辅政之事需循旧例,当由相邦与上将军共同主持,再择宗室长老一人监督,无需另设新职,以免扰乱朝纲。”
相邦之位空缺半年,宣惠王生前属意公仲朋接任,只是尚未下诏;而上将军正是公仲朋的女婿,这话明着是循旧例,实则是为公仲氏掌权铺路。公叔伯婴脸色一沉,正要反驳,却见内侍匆匆从宫外跑来,跪在灵前禀报:“启禀太子,宫外百姓聚集,请求早日定辅政之议,安定物价——近日粮商囤粮,米价已涨了三倍。”
韩仓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无措。他看向公仲朋,又看向公叔伯婴,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公仲朋趁机道:“民心浮动,皆因权力未定。当务之急是先扶太子即位,再任命相邦,整顿粮市。臣愿暂代相邦之职,处理政务,待国丧结束后再行推举。”
“公仲大人好大的口气!”公叔伯婴冷笑,“暂代相邦需宗室与朝臣共同商议,你一言便可定?何况粮市混乱,正是你之前主理民政时留下的隐患,如今倒想借此掌权?”
两人言语交锋,声音越来越大,跪在灵前的宗室与朝臣们纷纷抬头,眼神各异。有人悄悄往公仲朋身后挪了挪,也有人向公叔伯婴投去示好的目光。雨还在下,打在灵堂的窗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未开始的权力争斗敲着前奏。
韩仓看着眼前的乱象,突然觉得胸口发闷。他想起父亲生前教他读《诗经》,说“韩侯受命,王亲命之”,那时他以为韩国虽弱,却总有国君撑着。可如今父亲不在了,他站在这空旷的宗庙里,只觉得自己像一叶飘在风雨里的小舟,随时会被巨浪打翻。
当晚,韩仓在寝宫召见公仲朋。烛火摇曳中,少年国君的脸显得格外苍白。“公仲大人,”他声音发颤,“公叔氏不肯退让,若真闹起来,韩国会怎么样?”
公仲朋跪在地上,抬头时眼里满是恳切:“殿下放心,臣定会护住韩室。只是公叔氏掌控着都城的卫戍部队,若他强行夺权,恐生内乱。臣已命人守住国库与宫门,但仅凭臣之力,怕是……”
他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声音。内侍慌张地跑进来:“殿下!公叔大人带了卫戍部队围了宫门,说要请殿下下诏,任命辅政大臣!”
韩仓吓得从座上站起来,双手紧紧抓着桌角。公仲朋脸色一变,立刻起身:“殿下莫慌,臣去应对!”他快步走到门口,又回头道,“殿下待在寝宫,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寝宫的门被关上,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近。韩仓贴着门缝往外看,只见火光闪烁,人影晃动,兵器的寒光在烛火下格外刺眼。他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知道,韩国的乱,从这一刻起,再也藏不住了。
二、街巷起刀兵,公仲谋秦援
三日后,韩襄王韩仓的即位大典在一片压抑中举行。
没有诸侯来贺,甚至连宗室的笑容都是勉强的。公叔伯婴以“保护国君安全”为由,将卫戍部队调到了宫城内外,典礼上的侍卫半数都是他的亲信。公仲朋站在百官之首,看着高台上瘦小的韩仓,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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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典结束后,公叔伯婴立刻提出“分治之议”:公仲氏主民政,掌粮市、赋税;公叔氏主军事,掌军队、边防;辅政大臣由两家各出两人,共同决策。表面上是分权,实则是将公仲氏排除在军权之外——没有军队支撑,民政权不过是虚职。
公仲朋自然不肯答应,两家的矛盾彻底公开化。新郑城里,公仲氏的家臣与公叔氏的私兵开始明争暗斗:公仲氏控制的粮店被人砸了,公叔氏的私兵在街头被人伏击,百姓们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原本热闹的市集变得冷冷清清,只有巡逻的士兵在街巷里来回走动,气氛紧张得像拉满的弓弦。
又过了十日,冲突终于爆发。
公叔伯婴以“公仲氏私藏军粮”为由,派卫戍部队包围了公仲氏的府邸。府邸内,公仲朋的儿子公仲侈正指挥家臣抵抗,箭矢从墙头射出,落在门外的空地上,溅起尘土。
“父亲,卫戍部队人多,我们撑不了多久!”公仲侈跑回内堂,脸上沾着血污,“不如我们突围,去宜阳投奔守军——那里的将领是您的老部下!”
公仲朋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卷地图,眉头紧锁。宜阳是韩国的西部门户,确实有他的旧部,但公叔伯婴肯定早有防备,突围路上必然危机四伏。他抬头看向窗外,只见府邸外的火光越来越亮,喊杀声也越来越近。
“不行,”公仲朋摇头,“我们一退,公叔氏就会彻底控制新郑,殿下就真成了傀儡。到时候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宜阳的守军也未必敢反抗。”
“那怎么办?”公仲侈急得直跺脚,“难不成我们坐以待毙?”
公仲朋沉默片刻,突然伸手从案下取出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枚青铜虎符——那是宣惠王生前秘密赐予他的,可调动韩国西部边境的部分兵力,只是边境守军远在数百里外,远水难救近火。他盯着虎符看了许久,突然眼前一亮:“不是坐以待毙,是要求援。”
“求援?向谁求援?”公仲侈愣住,“魏国与我们素有嫌隙,楚国自顾不暇,齐国远在东方……”
“向秦国。”公仲朋的声音斩钉截铁。
公仲侈脸色骤变:“父亲!秦国是虎狼之国,当年商鞅变法后,多次攻打我们韩国,宜阳城外的尸骨还没寒透,向他们求援,岂不是引狼入室?”
“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公仲朋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宫城的方向,“公叔氏夺权,韩国必乱;秦国若来,至少能保住韩室,也能保住我们公仲氏。何况秦国近年来一直推行连横之策,公孙衍在秦为相,素来主张控制中原,我们求援,他们未必不会答应。”
他知道这是一步险棋。秦国就像饥饿的猛虎,一旦让它进入韩国,想要再赶出去,难如登天。可眼下,这是唯一能破局的办法。
当天夜里,公仲朋挑选了一名心腹家臣,让他换上平民的衣服,带着自己的亲笔信,从府邸的密道逃出新郑,向西前往秦国的都城咸阳。密道里阴暗潮湿,家臣跪在地上,接过书信时手都在抖:“大人放心,小的就是拼了命,也会把信送到秦王手中。”
公仲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满是凝重:“记住,见到秦王或公孙衍,一定要说清楚——韩国内乱,公叔氏若掌权,必与楚国结盟,对抗秦国。秦国若出兵相助,公仲氏愿以韩国的盐铁之利相赠,且以后韩国的外交,皆与秦国商议。”
家臣点头,转身消失在密道的黑暗里。公仲朋站在原地,听着密道入口关闭的声音,心里默默祈祷。他不知道这步棋走下去,是能挽救韩国,还是会把韩国推向更深的深渊,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家臣离开后第三日,公仲氏的府邸终于支撑不住。卫戍部队攻破了大门,公叔氏的私兵涌入府邸,与家臣们展开巷战。公仲朋带着家人退守内堂,手里握着一把青铜剑,目光坚定。
“父亲,我们真的要战死在这里吗?”公仲侈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手臂已经被砍伤,鲜血染红了衣袖。
公仲朋摇头,把剑递给儿子:“我们不战死,我们等。等秦国的消息。”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喊叫声,紧接着是卫戍部队撤退的声音。公仲朋愣住,正要派人去打探,一名家臣匆匆跑来:“大人!公叔氏的部队退了!说是宜阳的守军赶来了,已经到了城外,要求公叔氏撤军!”
公仲朋猛地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宜阳的守军果然还是念及旧情,可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宜阳守军兵力有限,挡不住公叔氏多久,真正的希望,还在咸阳那边。
三、咸阳朝堂议,公孙献良策
咸阳的秋阳比新郑暖些,透过朝堂的格窗,洒在光洁的青石地面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秦惠文王坐在王座上,手里拿着一封书信,眉头微蹙。下方,公孙衍站在左侧,王翦站在右侧,朝臣们分列两旁,大气不敢出。
“韩宣惠王崩,韩仓即位,公仲、公叔二氏内乱,公仲朋遣使求援,愿以盐铁之利相赠,且听秦国外交调度。”惠文王把书信放在案上,目光扫过众臣,“诸卿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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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一名老臣立刻出列:“大王,韩国乃中原要地,但若出兵相助,恐引他国非议。且公仲氏与公叔氏皆为韩室世族,我们干预韩国内政,未必能得好处,反而可能陷入韩国内乱的泥潭,不如不救。”
“臣以为不然。”另一名大臣反驳,“韩国地处秦、魏、楚之间,若被公叔氏掌控,而公叔氏素来亲楚,一旦韩楚结盟,必对秦国东进不利。不如出兵助公仲氏,以牵制楚国。”
朝臣们立刻分成两派,一派主张出兵,一派反对,争论不休。惠文王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公孙衍:“公孙相邦,你怎么看?”
公孙衍上前一步,躬身道:“大王,臣以为,韩国内乱,不是‘该不该救’,而是‘如何借救获利’。”他抬头,目光锐利,“韩国虽弱,却是中原的门户,控制韩国,便能扼住魏、楚东进的通道,也能为我秦国东出铺平道路。公仲朋求援,正是我秦国控制韩国的绝佳时机。”
惠文王微微点头:“哦?相邦有何具体计策?”
“三步之策。”公孙衍声音清晰,“第一步,出兵助公仲氏平乱。公叔氏掌控韩都卫戍,但其兵力有限,我军只需派一支精锐,快速进入韩国,与公仲氏汇合,必能击溃公叔氏。第二步,平乱后,借‘稳定韩政’之名,在韩国安插亲信——可推荐秦国的官吏协助韩国整顿民政、训练军队,实则掌控韩国的要害部门。第三步,与公仲氏签订盟约,以‘保护韩国’为由,在宜阳等地驻军,同时获取韩国的盐铁专营权,既增强我秦国的财力,又能随时掌控韩国的动向。”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此一来,韩国名义上还是独立之国,实则沦为我秦国的附庸。他国即便有非议,也不能说我秦国吞并韩国,只会认为是公仲氏借秦国之力稳定内政。而我秦国,既能掌控中原门户,又能获取实际利益,可谓一举多得。”
朝臣们听了,纷纷沉默。公孙衍的计策确实狠辣,既解决了眼前的问题,又为秦国的长远利益铺路。但也有人担心:“若我军出兵,魏国或楚国干预怎么办?”
“魏国刚遭大旱,国力未复,不敢轻易出兵;楚国虽强,但楚怀王多疑,若我军速战速决,楚国来不及反应。”公孙衍胸有成竹,“且臣已派人去魏国,告知魏国若不干预,秦国愿在粮市上对魏国予以优待。楚国那边,也可派人虚张声势,说秦国与齐国达成默契,共同牵制楚国,楚国必不敢轻举妄动。”
惠文王看向王翦,语气带着询问:“王将军,若依相邦之计,出兵韩国,需要多少兵力?多久能平定内乱?”
王翦上前,声音沉稳:“启禀大王,韩国卫戍部队约五千人,公叔氏私兵约三千人,公仲氏家臣与宜阳守军约四千人。我军只需派一万精锐,由臣率领,从函谷关出兵,五日便可抵达新郑附近。与公仲氏汇合后,先扫清公叔氏的外围据点,再对新郑形成包围之势,不出十日,必能平定内乱。”
“一万兵力,十五日平定?”惠文王挑眉,“王将军可有把握?”
“有。”王翦点头,“我军装备精良,士兵训练有素,且公叔氏不得民心,新郑百姓多盼内乱平息,我军出兵是为‘平乱’,而非‘伐韩’,必能得到百姓支持。”
惠文王沉默片刻,突然拍案而起:“好!就依公孙相邦之计,命王翦率军一万,即刻出兵韩国,助公仲氏平定内乱!公孙相邦,你负责统筹外交,确保魏、楚不干预;同时起草盟约,待平乱后与公仲氏签订!”
“臣遵旨!”公孙衍与王翦同时躬身,声音洪亮。
朝堂议事结束后,惠文王留下公孙衍。两人走到偏殿,看着窗外的秋景,惠文王突然问道:“相邦,你觉得,控制韩国后,下一步该如何?”
公孙衍微微一笑:“大王,控制韩国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可借韩国之力,牵制魏国与楚国,同时向东方施压,迫使齐国与我秦国通好。待时机成熟,再以韩国为跳板,东进中原,逐步吞并六国——这正是连横之策的核心。”
惠文王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赞许:“寡人果然没有看错你。当年你离魏入秦,寡人便知你有大才。如今看来,秦国的东进大业,非你不可。”
公孙衍躬身道:“臣只是尽己所能,为大王效力。秦国强盛,臣才能施展抱负。”
两人相视一笑,偏殿里的烛火摇曳,映照着他们脸上的雄心。此刻的他们都知道,出兵韩国,不仅仅是干预一场内乱,更是秦国东进大业的重要一步。新郑的风雨,终将成为秦国霸业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