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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子言浇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水流依旧均匀地洒落。
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根，力道适中地按压着，试图缓解她紧绷的头皮。
“臣侍不敢。”他回答得简洁，语气甚至称得上恭顺。
冷月翎微微侧过身，水波荡漾，露出更多光洁的肩背。
她抬手，湿漉漉的手指轻轻按在他执着玉瓢的手腕上，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
“不敢？”她微微挑眉，凤眸里映着水光，带着一丝了然，更有一丝被刻意压下的疲惫，“还是不想说？”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带着不容他回避的力道，“慕容子言，你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朕。你想杀启湛，是吗。”
慕容子言的动作终于顿住了。
他缓缓抬起眼睫。
那双总是沉静平和的眼眸深处，此刻清晰地翻涌起压抑已久的暗流——是后怕，是愤怒，更是一种被辜负的痛心。
“是。”他承认了，声音低沉下去，“臣侍想杀了他。现在也想。”
他坦然地迎着她的目光，不再掩饰那份锐利，“陛下，您差点就……”
后面的话，如同鱼刺卡在喉咙，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无法说出口。
冷月翎的心，被那未竟的话语狠狠刺了一下。
“因为那坛酒？”她问，指尖无意识地在池壁上划出一道水痕。
“不全是。”慕容子言的目光紧紧锁着她，眼底带着深藏的痛惜，“臣侍气的是，陛下您对他的纵容！纵得他不知天高地厚，纵得他以为凭着那点浅薄的情意，就可以在陛下面前耍弄心机，甚至……”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意，“甚至敢将这等虎狼之药送到陛下唇边！他凭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砸在寂静的汤泉宫，也砸在冷月翎的心上。
那不是君侍的谏言，是丈夫压抑许久的控诉。
“陛下待他，太过宽宥。”慕容子言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您待他，比当年待臣侍……还要心软。”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尘封的记忆。
冷月翎眼前仿佛闪过许多年前，在边疆的风沙中，他也曾犯过错，也曾因年轻气盛顶撞过她，甚至因分歧与她争执得面红耳赤。
那时，她虽并未对他大发雷霆，却也毫不退让。
而启湛……
冷月翎沉默了，氤氲的水汽似乎也凝滞了。
她看着慕容子言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痛心和被比较后的黯然，心底深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被重重拨动。
是啊，她对启湛，确实是太过纵容了。
纵容了他的痴缠，纵容了他的小心思，甚至……纵容了他身为君后的嫉妒。
甚至，直到此刻，她也未曾怪过启湛给自己奉上那坛差点要了命的鹿血酒，
只是后悔自己对饮下鹿血酒后果预估出现偏差，吓到了他。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将身体更深地沉入温热的泉水中。
半晌，才低低地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朕……知道了。”
她没有道歉，没有解释。
但这一句“知道了”，对于了解她的慕容子言来说，已经足够——这意味着她听进去了。
慕容子言看着她闭目疲惫的样子，眼中的怒意和控诉渐渐平息，重新被深沉的疼惜取代。
他不再说话，只是重新拿起玉瓢，沉默而细致地为她冲洗长发，动作比刚才更加轻柔。
他拿起池边备好的柔软棉巾，小心地包裹住她湿漉漉的长发，轻轻吸去水分。
汤泉宫内，再次只剩下水流声和两人清浅的呼吸。
然而，那氤氲的水汽之下，汹涌的情感暗流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默契的凝滞。
许久，冷月翎才再次睁开眼，眼底的疲惫依旧，但那份属于帝王的清明和掌控力已重新凝聚。
她看向依旧沉默跪在池边的慕容子言，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好了，为朕更衣吧，阿言。”
她第一次，在登基后，如此亲昵的唤了他的名字。
慕容子言动作一顿，随即低低应道：“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