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
张家女在自己的院子中寂寂的,她是早便想到了这一日,所以也不怎的难过。
可是不久,张家女又更加地释怀了。因为她的郎君,少将军颜煜,对那绝色美女亦是没有多加宠爱,在那绝色美女娶进府的第二日,颜煜便忘记了这府中还有这么一个女子。
后来,颜煜又娶了很多很多的夫人,这将军府中又多了很多很多的虚影,她们待在各自的小院中,随着颜煜虚度着这一日又一日的时光。
这翩翩儿郎,这落日城女子曾爱慕到骨子中的郎君,只给人们留下了一声叹息。此时她们想着的只余,这男子如此滥情,陪伴在他身边的女子该是多么的苦痛。
只是,她们想错了,颜煜并不滥情,因他心中已没有了情。亦无女子陪伴在他的身边,除了新婚之夜,他日日宿在醉风主阁中,日日夜夜听着那风声地从他的身上,从他的心中呼啸而过。
他也曾卑微地跪在地上祈求一份人世间寻常的感情,可是,他越是祈求,越是卑微,越是得不到,越是苦痛,他痛得太深,痛得麻木,终于是忘了这世间最为寻常的感情。
其实,他本就是孑然一身的活着,兜兜转转,他只是接受了他最初的宿命,终于学会了寂寂地,孤独地活着。
18
颜煜待在这个偌大的将军府中,宽敞华丽,可是颜煜总觉得不够,还不够,他总觉得有什么碍着了他的生活。
颜煜一开始有些不解这种压抑感。但在某一日,他无意间经过一个小院,院子安静得很,是他生活了近十年的小院。
颜煜抬腿待要进入院中,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硬生生止了步伐,他看着院门,明白了那种压抑感从何而来。
一月后,幽泽和烬霖又爆发了一场大战,颜修整顿好军队,披戴好盔甲,一如既往地上阵迎敌。
颜煜远远地随在队伍的末尾,每一场战争都是如此,没有谁的安排,但这个位置天生像是为他而设。
那场战,打得不久,因为烬霖大将军的马受了惊,将大将军甩了下来,还踩伤了大将军。最后,大将军寡不敌众,被幽泽将军的长枪刺穿了心脏,就此断了生机。
军无将领,便乱了阵脚。
颜煜骑着马,从军队的末尾斩杀到了军队的最前边,理所当然地成了落日城大将军。
那天,有将领抬了颜修的尸体要回城安葬,颜煜看了尸骨一眼,不曾言语。
入了夜,一黑衣人悄悄地抱起了颜修的尸体,他将尸体划花了脸,扔到了乱葬岗中,而后,又将一具看不清容颜的尸体好好地放入了棺木中。
颜修下葬的那日,整个落日城都是悲哀的,但颜煜的眉眼中展现出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
颜修下葬没几日,颜煜便又定了一门亲事,与此同时,关于颜煜弑母的言论也不知从何而来。
从那时起,落日城中的人瞧着这个翩翩少年,瞧着这个有着温和笑容的男子有了恐惧。
颜煜知道城中人对他的排斥,也知那些关于他弑母的言论从何而来,他甚至知道那个握着他手掉下眼泪的所谓亲人正在暗中调查着他,想要置他于死地。
很多人想要看他的死亡,一直如此,从来如此,他一直知道。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期待他的死亡的从来不是哪个人,而是他自己。
颜煜还是迎娶了那个女子。他对女子一向是记不清的,可是对这个女子他却是有着一些记忆。因为他记得他去提亲时,那女子父亲眼中的悲伤。
他看那女子父亲的脸上遍布着愁苦与执拗,他那时明白,若是那女子不同意,这个坚毅的男人,会为了他的孩子与他对抗到底。
其实在见过那个男人后,颜煜便不再那么坚定地想要娶那个女子为妻,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宽容。
但那女子同意了,那个有着坚毅神色的男人没有送她女儿的最后一程,他消失了,不知去了哪里。
在掀起那女子盖头时,他看到那女子的眼泪落下,他以为她是为父亲的退缩难过,他以为她是为以后的生活担忧,所以他不甚走心地劝慰道:“我不会亏待了你,你放心。”
他的手指上还沾染着那个女子的眼泪,他心有厌恶,却还是完成了新婚之礼。
颜煜很快便淡忘了这个女子,他后来又娶了一些夫人,也都很快淡忘了。
19
颜煜看不清女子的容颜,分不清女子的声音,他从来不知她们谁是谁。
在一个深夜,将军府的影卫将一叠厚厚的要件恭敬地递到了他的眼前,他看着那文稿上的几个大字:落日城将军颜煜,系幽泽后人,杀无赦。
有明亮的灰尘落入颜煜的眼中,他的目光变得模糊,他的视线穿过远远的时光,似是看见满地明媚的阳光,他听到有人在他的耳边柔声道:“煜儿,小心着些。”
颜煜抚着额角,嘴角浮出了笑意。
他有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颜煜将那份要件递给影卫:“将要件还回去后便解散影卫,各自散去了吧。”
影卫低头应了,不一会儿便隐入了黑暗。
颜煜将府中的人都遣退了,那些女子,他也给了她们大量的财宝,足够她们一生衣食无忧。
有女子拿着财宝砸在了颜煜的身上,冷声道:“善恶到头终有报,颜煜,这是你的报应。”
亦有女子捧着珠宝语声哽咽:“谢郎君怜悯,这一生夫妻缘尽,只望,只望……”
只望下一世,可再见郎君,只望下一世,郎君不如此多情又如此的无情。
怨恨也罢,感激也罢,颜煜感觉不到,他看这些女子,都是一样的,他的生命中,有这些女子,没有这些女子,都是一样的。
那些女子,感激着颜煜的,怨恨着颜煜的,一个个的,都离开了将军府,奔赴自己新的人生。
颜煜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有水若兰的香气在空中幽幽地飘散开来,颜煜听见长空中飘来缱绻的歌声,他的意识模糊不明。
那个恶魔一般的女子道,颜煜,你是不详之人,永远不会有人爱你护你,你的一生必定是苦痛而不辛的。
那个恶魔一般的女子道,颜煜,你为什么还要活着,你为什么还没有死?
有浑浊的空气涌入鼻腔,颜煜转过头,看见那个老者,老者泪流满面,他扯着颜煜的衣服,声嘶力竭地质问道:“我女儿有什么对不起你,你非要置她于死地。”老者一拳挥在他的脸上,颜煜被打倒在地,他听到老者还在声嘶力竭地质问着:“说啊,你说啊,我女儿有什么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你们家,你们非要置她于死地?”
老者的拳头带着满腔的怒火,一拳拳地砸在颜煜的身上,他的嘴角溢出鲜血。
有飞鸟越过天际,它在嘶哑地叫喊着——归去,归去……
那拳头还一拳拳地砸在颜煜的身上,它的手上,脚上,脖子上被强制戴上了厚重的镣铐,他抬起头,望着苍茫的天空,想要辩解:“可是,我又有对不住谁呢?”
颜煜被绑缚在阴暗的地牢中,有蛇鼠从他身上肆虐而过,它们饿极之时,便会啃噬颜煜。
杀无赦,他们本应在抓到颜煜时便将他就地斩杀,可是那个老人不愿看到他死得如此轻松,新上任的城主想要从他的嘴中挖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所以他们将他绑缚在了这里,为了泄愤,为了榨干他的最后一点价值。
鲜血滴滴答答地流了满地,颜煜的目光从未如此清明。
有士兵看着颜煜的样子,直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