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长于山里,却出生在水边,这个“水”就是湖南四大水系之一的沅江。出生与成长的地方都是沅江上游的乡镇,因为幼时就去到山里,对这条江没有特别多或者详细的记忆,却对于在修公路前乘船的印象比较清晰。
我成长所在的乡镇是沅河,沿江而上是托口,也就是我出生的地方,沿江而下是江市,有两位姑姑嫁到此处。我初中毕业那年镇上出来的公路才开始修,因此在这之前要想去这两个镇走亲戚或者办事除了靠两条腿走几十里路就只有乘船这一项交通方式可选择。
船,都是木船,在船尾有柴油机驱动,便比以往纯粹靠人力的木船方便、快速、安全。每条船都有两个船工,或为父子,或为兄弟,他们的家也都是位于江边或者附近,因为从小就比其他人熟悉水性,并且大多船工都是上一辈传承下来的。
船尾掌控柴油机的是主力,船航行的方向、速度都在他的掌握中,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马虎。我喜欢坐在靠近船头的位置,因为与船尾越近,被柴油机发动的轰轰声干扰的就越厉害,整个人都会觉得不甚舒服。当然也有人喜欢坐在挨着柴油机的地方,这些人中有跟船工熟识的就会借此大伙儿聊聊天,很好奇他们的听力咋这么好,很好奇他们的耳朵竟然能承受如此嘈杂的环境。
船头是尖尖的,在从船舱处出来一点点,面积就开始缩小,往着尖状成型。这一段是露天的,在弧形的船底上再搭一层木板,至于为何如此设计没有探究过,只是每次都能看到在这一段上面摆放有乘船人的东西,一筐筐、一桶桶整齐排列。船头有锚,在靠岸停止行进时用。锚被一根很粗的绳子系住,在船靠近预停靠点时由负责船头的船工手握长杆伸向水里或者岸上来调整船的方向,当到达预定地点,船工便跳下船头,双手拉锚,找个稳固的位置放下锚,船才算是停好了,船上的乘客也才可以下船。
在船准备离岸时,先是船头的船工撑长杆将船慢慢调转方向,船尾的船工在穿的方向定好后再手摇柴油机起动手柄;在船要靠岸停靠前,船尾的船工会根据自己的经验及周围的环境将柴油机运行的速度放缓,船头的船工也回到船头手握长杆观察周围环境,在柴油机发动的声音停止时,船基本已经在靠着船头船工操控长杆而徐徐靠近岸边。
无论是乘船往上或往下走,沿路都是山水好风光,有高山,有峭壁,有滩涂,有小岛,有人家……除了看这些,我最喜欢的就是趴在船舱将帘子拉起看载着船的江水:挨着船身的水被激起一层层浪,最里的一层表面竟有点显白色,再仔细一看又是透明色,映着一路的山、一路的树,让怕水的我竟也不再害怕。因为喜欢看船外的风光,对船内人们交谈的情形就甚少知晓,交谈的内容也不过是东家长李家短,也有在几句话后发现对方或者同船的某人竟是自家亲戚(多半为远亲),不管在这之前是否相识,既然上了同一条船就没有不熟的了。
这些年,公路已经修好,再有托口水电站的建成惠及各项配套工程,乘车出行已是普遍现象,且有路线可供选择,在江上很少再能看到航行的木船(除了没架桥仍需船渡的地方),就是往日在赶集日热闹非常的码头也日渐安静。每次回去看到以前石砌的码头已换成水泥台阶,却看不到几艘船,看不到几多人沿阶而下、登船,心里会升起一丝陌生感。基础建设愈发完善,可是记忆里的乐事却越走越远,如果有机会,真想再好好体验一番儿时乘船走亲戚的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