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被人一口叫穿了自己的身份,叶光纪的表情也没有太多变化,就像这片大陆上没有破不了的符阵一般,也没有永远不会被拆穿的秘密。更何况叶光纪也并不觉得自己阵灵的身份有多见不得人,只是稍微要头疼一下,如何跟骆方圆解释。
骆天覆却紧张得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崩裂了,虽然他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嘴角已经僵住了,甚至还在微微抽搐。
他居然没有反驳!
那么就是承认了他的身份?
还是说压根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骆天覆吞咽了一口口水,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试探地追问道:“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自己的身份的?”已经换了敬语,骆天覆多少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叶光纪眨了眨眼睛,做思索状。像骆天覆这样的聪明人,从别人口中听到的,他更相信自己推断出来的结论,所以叶光纪的策略就是少说话。
骆天覆却也已经开始自己脑补了,就像所有生物一般,阵灵在刚刚形成的时候,就像是新生儿一样没有什么智慧。也就是说,面前的这位阵灵大人觉醒的时间也并不长久。也许此叶光纪非彼叶光纪,一开始出现的孩童叶光纪应该是普通人,但在四曜悬骨阵开启之后,激发了玄武大阵的反噬,导致阵灵大人觉醒。这也可以解释为何骆方圆可以活下来,因为玄武大阵建造就是为了保护骆家族人的嘛!
不过,这极具代表性的名字又怎么解释?不可能随便一个孩童就能叫叶光纪这个特殊的名字吧?更何况叶光纪从出现开始,就会符阵,也太凑巧了一些。
又或者四年前阵灵大人糊里糊涂地附在了误入阵法之中的孩童身上,还未生成完整地自我意识,只能与那孩童的记忆混淆,依稀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叶光纪。而属于阵灵的意识,也在四曜悬骨阵被开启时逐渐显形……
叶光纪见骆天覆的脸色一变再变,便迟疑地开口道:“其实我意识到自己就是阵灵的时间,并不是很长。”没错,对于已有千年历史的玄武大阵,区区十六年确实并不是很长。
骆天覆却以为自己猜得果然准备,连忙双目一亮把后一种想法说了出来,其中还加入了臆测,越说越觉得自己果真是勘悟了天机。
叶光纪此时真是觉得幸亏自己习惯了面无表情,否则真能露出点端倪来。这人倒是真会自圆其说,简直说得连他都要相信这是真相了。
当然,骆家不可能放心让骆天覆这样一个年轻人来做与阵灵大人沟通的重任,只是因为是年轻人,所以犯什么错都是可以容忍的,一旦出了纰漏其他长老们还可以再出场,底牌不会用尽的感觉。
只不过这样的路数,用来对付叶光纪实在是太不够看了,他早就发觉了屋内有一个隐蔽的同音阵,可以同时把屋内的声音传到其他地方去。叶光纪在骆天覆刚确认他的身份之后,就果断地把那个同音阵破除,对于身为阵灵的他来说,也只不过是需要悄悄地弹了弹指甲罢了。那些长老们现在什么都听不到,而等骆天覆汇报的时候,后者又不会说叶光纪的详细来历是他自己猜测出来的,而之后就既成事实了。
骆天覆的心情很激动,一个人在心情不平静的时候,就会容易犯错误。
但他没有办法不激动,因为坐在他面前不到三步的距离,就是玄武大阵的阵灵。
一个活生生的阵灵!
是可以沟通的阵灵!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他们不用非要走破阵的这一条道路,只需要把这个初生的懵懂的阵灵哄高兴了,放他们出去不就完了?
尽管骆天覆说的话语无伦次,但叶光纪却很容易听懂了他的要求,只淡淡地回了他两个字。
“不行。”
“什么?”骆天覆一怔,震惊于叶光纪那么直截了当的拒绝,“为什么不行?”
叶光纪低头整理着自己披散的长发,把其中夹杂的枯叶一片片地剥离,他的动作慢条斯理,却透着一股旁人难以模仿的优雅,骆天覆几乎是移不开眼,耳朵里只听到叶光纪平静地说道:“你知道玄武大阵的原理是什么吗?经过这么多年的变迁,我也知道外面不危险了,但玄武大阵就相当于是一个龟壳。乌龟怎么从龟壳里爬出来?只能把龟壳打破。”
骆天覆呆在当场,不过他反应也很快,立刻建议道:“是否可以把龟壳开一个小洞,能容纳我们出去就可以。”
叶光纪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冷漠的弧度,缓缓抬头,看着他嘲讽地说道:“看来骆家真的是没落了,连玄武大阵的真谛都没有流传下来吗?”
“真谛?是什么?”骆天覆的额头上开始冒出细汗,叶光纪的气场实在是太足了,他光是坐在对方面前,就已经腿肚子发颤,更别说还要绞尽脑汁与其沟通了。
“玄武大阵,只进不出。”叶光纪不以为意地说道。
骆天覆却如遭雷击。
其实骆家并不是不想流传下来这条真谛,而是这条只进不出的真谛,确实是太磨损人的心志了。
若是一个行走在黑暗中的人,被告知他永远都看不到光明,也许迎接他的就是癫狂或者颓废。一个人尚且如此,更别说是整个家族了。所以为了骆家族人的延续,这条真谛就被有意识地掩盖了起来,逐渐消失在了漫长的岁月中。
骆天覆的表情复杂了起来,盯着叶光纪的眼神也越来越坚定。
叶光纪静静地梳理好头发,束在了脑后,即便是脸色不太好,看起来也很虚弱,但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令人想要跪伏在地的气势。就像是一只猛虎,就算是受了伤,就算是一声都不吭,但仅仅就是懒洋洋地坐在那里,都会让人胆寒得不敢靠近。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骆天覆犹未死心。
“没有。”叶光纪平静地建议道,“你们可以选择不出去,像这一千年来一样,继续呆在琅嬛谷。”
“不可能。”骆天覆说得斩钉截铁。
“那么,你们就是还要维持原意,想要打碎我这个龟壳吗?”叶光纪面无表情。
“是的。”骆天覆凝视着叶光纪英隽得几乎媲美神祇的脸容,一字一顿地掷地有声道:“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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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骆家长老们能听到骆天覆说的话,肯定都要纷纷气得晕厥过去。他们现在所能做的最上上策,就是先笼络住叶光纪,然后再徐徐图之。就算是注定势不两立,也不至于这么快就闹崩。凡事都留有退路,这才是万全之策。
这些骆天覆并不是不懂,但年轻人,往往做事都不会考虑后果。他只是知道此事毫无回旋余地,那么就直接表明态度便是。
而且叶光纪自从出现在他面前,不是幼童状态,就是青灰着脸差点挂掉的样子,实在是让骆天覆无法从心底里敬畏得起来。一开始激动的心情,也很快就在交谈之中被磨去。让他有种阵灵大人也不过如此的感觉。
骆天覆心想,叶光纪一开始都昏迷不醒,是不是因为黄金符兵祭炼成功的缘故?后来脸色变差,就是因为他们一直在破阵圈的缘故。是不是只要杀死面前的这个阵灵,他们就能获得永久的解脱?
在骆天覆心神激荡的之时,忽然石屋中响起了叶光纪冰冷无情的声音。
“那么,不经过我的允许,就让方圆放那么多的血,这笔账应该怎么算才对。”
骆天覆一愣,没想到叶光纪居然在纠结这个问题。不就是放点血吗?而且何况是对叶光纪有益的事情,怎么现在看起来对方还很生气的样子?骆天覆下意识地问了句之前就问过的话:“难道是先祖有什么禁制?让你不能伤害骆家的后人?”
叶光纪眉头一皱,这什么禁制自然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他当年若是能下狠心杀死骆方圆,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但问题不就是他根本下不了手么?现在居然已经到了骆方圆受了伤,就无法忍受的地步?
不,是因为有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敢对骆方圆下手。
而且,骆方圆的血居然对他有滋补作用,这让叶光纪隐隐的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