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匪患兴起。
高句丽国内的消怒部、绝怒部、惯怒部、顺奴部发生了大大小小十几处的匪患。
内忧,外患,让高大元有点焦头烂额。
通过阿布持续不断地情报支持,以及中里台的秘密调查,最后发现,这些匪患多少都有各部大加和倭奴人的身影。
其实,到这个份上,高大元心里已经明白了。
有人,正在利用这些事件逼迫自己妥协
妥协什么呢?
一是收敛自己咄咄逼人的中央集权的态度和举措。
二是在惯怒部胡氏问题处置上退一步。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高大元现在能退吗?
不能啊!
“如果退了,自己可就会成为又一个举手和点头的傀儡,自己的儿子高俊,更是难逃此运!”
“如果自己活着还好,还能够和这些狡诈如狐的大加、贵族们周旋,可如果自己一旦死了,”
“宝贝儿子能压住这些人吗?”
“甚至,这个位子还在不在儿子屁股底下都难说啊!”
“庶母生的两个王弟,建武、大阳,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太精明了!!!”
“不能退啊,打死也不能退!”
高大元对着奏折,常常如是想。
当时间,熬到七月中的时候,战事还在持续。
不好不坏。
但国内的匪患,已经从当初的十几处,变为现在的二三十处。
高大元有点等不及了。
恰在这时,一年一度的中元节诸加评议会的日子,到了。
农历七月十五,道教称为中元节,佛教称为盂兰盆节,汉地民间俗称鬼节。
随着佛教和道教在高句丽的兴盛,这个节日,已在老百姓生活中,越来越被重视。
老百姓放河灯,道士建醮祈祷,僧人在寺庙会开超度法会。
道教的中元节,又称中元地官节,是中元赦罪地官清虚大帝诞辰。
《太上三官经》云:\"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这一天,道教宫观,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照例举办\"祈福吉祥道场\"。
佛教的盂兰盆会,也叫盂兰盆斋、盂兰盆供。
这一天,在各处寺庙,将会举办规模不等的盂兰盆会(中元法会),重点有\"追悼阵亡将士法会\"内容。
有条件的朝廷干员,是要参与公祭活动的。
今年的中元节,也算应景。
到处戡乱,自然是有不少的将士伤亡。
借此时机,超度超度,也算是国家、百姓对他们亡魂的交代。
在公祭完成之后,照例就是中元节诸加评议大会。
今年诸加评议大会的导议大加,轮到了高宾。
高宾和高大元亲密合作,把诸加评议大会的节奏,掌握得死死的。
高宾主持的诸加评议大会,有点血腥,有点悲伤,有点沉重。
述职报告做完,重头戏赏罚评议开始。
高大元的议案,只有一个。
就是关于惯怒部的胡氏家族和倭奴贼寇勾结、反叛之事。
当然,包括胡海珊池纵容鸟翅岛骚乱失手、胡东列海假死渎职两案。
这是三案合并一处的案子。
高俅当庭公布了所有的人证、物证、口供等证据,涉及胡海珊池、胡东列海、大吉士、大池重八等人。
高大元坐得很稳,先让各位大加开口议决。
高句丽的刑法处置,按照旧例,都是在开会之前,各方力量角逐,对相关案件的处罚,是已经沟通好了的。
事前,该交易的交易,该妥协的妥协。
评议大会,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遗憾的是,今年惯怒部上下勾结倭奴的事情,一直没能妥协好。
所以,就一直拖进了会场,悬而未决。
证据确凿,行为恶劣,性质严重,还能怎样?
李贤,是王妃,当初肚子里可是现在王世子高俊。
温璇,是高句丽目前活着的唯一公主的唯一女儿,唯一郡主。
阿布契郎,虽是个外族人,但也是高句丽的唯一郡主驸马,是正儿八经的王室成员之一。
刺杀或者图谋侵犯这些人,可不就是谋反?!
更加恶心的是,现在公布的所有证词中,所暴露的这些人可怕计划和行为,实在有点触目惊心。
什么都有。
谋夺王眷,刻意淫娶,挑拨离间,策划谋乱,要挟霸占,聚众成匪,等等。
维护贵族们的统治地位,维护惩治谋反谋叛法的圣神权威,这可绝不仅仅是政治正确。
也不只是因为,这是老高家祖制的问题。
而是它也关乎到,高句丽所有大加们的荣华富贵和生死存亡问题!
为什么一涉及到反叛,都要严刑峻法?
因为,高句丽,从来不是简单的属于某个人,或某个家族。
从现实来讲,高句丽属于诸加评议大会上坐着这些大加、站着的那些贵族!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现在,听着导议大加高宾的慷慨陈词,三大加和其他贵族、部领、官员们,都沉默了。
一旦在大会上以这样的措辞,来叙述真相,那犯事人的结局,就只能剩下三个字。
死,剜,根!
自高句丽建国以来,以谋反、谋叛罪论处者,也不乏其例。
高大元在最后评议时刻,引经据典。
“……中川王一年,……因谋叛罪,王弟预物、奢句等,伏诛。”
“西川王十七年,……因谋叛罪,王弟逸友、素勃等,诛之。”
“阳原王十三年,……因谋叛罪,干朱理,伏诛。”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何况胡氏父子乎?“
他故意停下话语,用一双灼灼的目光,来回扫视王座下面的每一个人。
那目光,让对视之人,不自觉地垂下眼帘。
只有大对卢渊自由,一直是面无表情地闭着眼皮。
也不知这老家伙,是否是真睡着了。
“胡海珊池、胡东列海等人,犯罪事实清楚,人证物证确凿,罪在谋反,是为不赦。”
“依我高句丽刑律和千秋古例,谋反者,缚之于柱,以火焚爇,然后斩首……”。
“故,判处以上罪囚,极刑。”
“削夺其官爵、籍没其家室。”
“其惯怒部大加之位,诸加商议后,另行选人替之!”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不可!”
好久,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如一颗巨石,丢入深潭,全场哗然。
所有人吃之余惊,忙抬眼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
原来是一直沉默如龟、闭目养神的大对卢、顺奴部大加渊自由!
谁也没想到,渊自由会选在诸加评议大会的最后阶段,等当今高句丽国王平原王总结决议之后的时刻,开口!
大不敬啊!
这是乱议程、破规制之举啊!
之前该他说的时候,他为什么闭口不说?
现在,偏偏恰恰选在高大元决议之后再开其口?
这已经不是藐视国王了。
高大元听了这个声音,也是一怔,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开国以来,即使是高句丽最乱、王权最弱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一个大加,会乱了诸加评议大会的规矩。
什么规矩?
国王决,不再议。
“什么?大对卢,你再说一遍!”
高大元迟疑地问道。
只见老态龙钟的渊自由,七十五岁的大对卢,顺奴部的世袭大加,缓缓地从自己的那个秀墩上抬起身来。
一股熟悉而陌生的气息,由里而外,向四周扩散而出。
这哪儿还是那个总一副病恹恹、几欲死去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