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猊的嘴唇因内心的欢愉而变得异常扭曲,伴随着宣言直抵情绪的高潮,他干脆直接举起双臂,将手掌连带着权杖一并指向头顶的石窟天花板,“身为班达尔·洛格骄傲的自由民,我们是天生的支配者,我们是古老的统治者,在无耻的恐怖两脚兽彻底背叛亲族、忘却血脉以前,我们的声音曾在旧大陆每一处角落长久回荡,我们的文明之火远胜于豺狼虎豹等荒诞无知的愚昧走兽,我们理所当然将索取我们理应拥有的一切——财富、资源、地位,以及最为重要的,阳光下的土地!大王您寄希望于虚假的和平,享受胜利却回避失败,先君英雄王想要作为一个统一王国的统治者,却根本不屑于在意自己统治之下的土地究竟有多么狭窄多么贫瘠,但从咱家这里,我们势必获得更多!班达尔·洛格的自由民绝无可能依靠虚伪的谄媚与和平来换取存续的道义,唯有支配与暴力方才够资格成为我等的证明,自由民的双腿生来是为了践踏弱者而存在的,而非是为向他人屈辱求和、卑躬屈膝!若问起我能给大家带来些什么好处,咱家的回答是——为班达尔的自由民带来尊严与荣誉,为我们的敌人带来血与火!”
“血与火!”挥舞匕首的吉吉率先张口响应,一如他先前为莫格里发出的呐喊,而站在他旁边的金晨、金恩则异口同声地吼出了领袖的名字:“金猊!金猊!金猊!”从金丝猴党羽们再到刺头军的普通士兵,呼喊不断蔓延,不断增强,终于演变为最终的咆哮——“金猊金猊金猊金猊金猊!金猊大王!金猊大王!金猊大王!”
“你,你这家伙……”莫格里沙哑的声音到这里就忽的中断了,而一旁的天罚也同样被震撼到说不出话来。无论如何,眼前这位金猊大人都实在是太超出他所能理解的范畴了,仅仅只为了这种出自一己私欲的假大空臆想,便要将整个班达尔·洛格捆绑上野心的战车,以如此疯狂的幻梦作为自己执行现实的意志来源,这当真不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但更可怕的存在莫过于——就天罚对保护区国际局势近半年来的了解来看,这套方案在理论上是完全可行的。带领子民重返故土、令家园的篡夺者付出血的代价,甚至是最终迫使以柳瓦夫人为代表的救亡组织就此垮台,毫无疑问,倘若这些都能够在未来的现实中上演,那么作为这一连串风起云涌的引导者,金猊大人所能收获的权势与威望无疑将远远超过昔日的英雄王,足以在被胜利者书写的历史中额外增添上属于他的一笔浓墨重彩,但除此以外,代价又将是什么呢?
作为野心最大阻碍的莫格里会像英雄王那般被铲除自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他天罚乃至同样身为俘虏的紫葡萄等狼也必然会以更加悲惨的死法紧随其后,这绝不仅仅只是为了杀鸡儆猴这般简简单单的立威,更能带来金猊大人或是他的“朋友”们最想要看到的后续画面——狼女王身死、使者被斩,常洛地区的狮狼联军绝不会对此坐视不管,作为保护区东部举足轻重的两股政治、军事力量,它们对周边各国的影响自不必多言,而一旦这两大政权因此被拖入战争的泥潭,与之利益密切相关的真狼、虎族、鬣狗、胡狼等国也绝不会袖手旁观,无论是作为狮狼联军的敌人还是盟友,所造成的破坏性后果都是一样的。因丑闻泄露而失去威望后,柳瓦夫人将再也无法以救亡组织的名义协调各国的冲突,伴随着紧张局势的蔓延,相互敌对的各大政权因擦枪走火而爆发全面战争想必也只是事件问题,班达罗格、与塔卡尔接壤的东部边疆区甚至是大半个保护区都将成为战场,全副武装的各国或抱团结盟以图自保,或兴师参战分一杯羹,届时在战火波及之下流离失所、尸横遍野的,可就不仅仅只有班达尔·洛格的子民了……想到这里,名为恐惧的冰冷大蛇已在不经意间牢牢勒紧了呼吸,这让天罚不得不攥紧布满汗珠的手心以尽力平息焦灼的呼吸。
“明白了吗,大王,这个世界本就该是如此的荒诞、可笑又残忍,国与国、人与人,相互间唯一真实存在的纽带就只有单纯的利益,你所展现出的价值,方才能决定他人对你的估值。”微笑中略带嘲弄与歉意,金猊大人就这么冲着莫格里微微挑了挑眉目,轻松以言语击溃他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大王,您和您的父亲一样,都是正直而又磊落的人,咱家常常会忘记这点,因为在权力的游戏中真的很少能遇见您或英雄王这样疯狂的玩家——疯狂到痴信于忠诚这种美妙的谎言。咱家无比确信,您确实是先君英雄王该有的继承者,您和英雄王一样战斗得高贵、战斗得英勇、战斗得荣誉,而您也注定将和他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伴随着权杖的再次敲击地面,名为金晨、金恩的两名侍从随即对暗示做出反应,大步上前并从左右两侧分别揪住了莫格里的双肩。“你们这群混蛋想干什么?不准你们碰大王……”大白牙正欲挺身阻拦,但是在吉吉部众的矛柄重击下,他很快又头先脚后地撞倒在石地板上,连带着鲜血一并喷涌出口的还有半颗碎牙。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身为当事者的莫格里却显得格外坦然——或者说,是绝望过度的麻木;双眼无神的他好似怒火燃烧殆尽后余留的空洞残壳,任由对方拖拽着自己走过早已布满凌乱血腥脚印的大殿红毯,最终像捆麦子似的被丢在金猊大人的面前,自始至终全程不发一言。
“念在先君英雄王昔日的恩情上,咱家也愿意给予大王一个自我体面的机会。”金猊有如终审裁决的法官一般高昂起头,以绝对优越的胜利者姿态俯视脚下瘫坐的莫格里,“跪下,磕头,向在场的诸位大人们宣布您已经投降,并心甘情愿将王位禅让给咱家。只要您能表现得更顺从一些,当然也欢迎您以新的身份回归咱家的治下,您可以在保留性命的同时保留先君遗留给您的绝大部分遗产,甚至是保留您在后宫内一定程度的自治权,唯一不被允许的就只有离开王城高墙的庇护,重新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自然是出于对您安全的考虑,毕竟班达罗格的子民们哪怕是再宽容,想必也还是很难接受一个失去猿猴之躯的两脚罗刹人出现在他们眼前……怎么样,这个条件够优厚了吧?大王您是个聪明人,只要能像憧憬先君英雄王一般忠心耿耿地承认咱家的统治,咱家保证,您将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幸运的退位君王。”
历经半晌的沉默后,莫格里忽的如释重负般长长舒了口气。“你知道的,我绝不可能如你所愿,我的性命与尊严尽管轻若鸿毛,却也不至于为了你而贱卖到如此一文不值的程度。”言至于此,他还不忘接上两声充满苦涩的轻笑,仿佛是为此疲倦地背负上了全世界的哀伤,“本就是卑鄙无耻、狼心狗肺之徒,又何苦非得为难自己,故意装出一副宽宏大度的好人模样呢?实在做作到令人恶心,不用假惺惺地自我感动了,直接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吧。”
“哦,那么很遗憾,大王,既然您不愿意主动体面,那只能让臣下们帮您体面了……”似乎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金猊大人未经任何犹豫便再次开口招呼起了自己的部下,“吉吉将军,能否劳烦您为大王准备一条质地好一些的布匹?毕竟也是曾经君临班达罗格的路易王陛下,怎么着也还是要维系住最后的尊严啊,若是直接用上武器见血未免也实在太可怜了,能保留全尸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布匹找不到的话,腰带也行……”
“够了,金猊大人!差不多该结束了!”
趁全场士兵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金猊与莫格里身上,天罚突然以不知从何涌现的力量拼死掀开压制背部的十多支长矛,一个箭步直冲金猊而去,大惊失色的金丝猴侍从们慌忙拔剑护驾,再次于金猊大人的眼皮子底下成功封锁住剑齿虎的行动,但天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以酷似猛兽形态护食的姿态将莫格里瘦削的身躯庇护在自己身后,他全然不顾四面八方紧贴身躯的长矛与剑刃,布满血丝的双瞳向面前所有的敌人透露着自己无惧生死的壮烈与觉悟,“您的幕僚先前也说了,无言是最大的轻蔑,保护区长久以来对于班达尔是如此,而您对于在下,又何尝不是如此的不屑一顾呢?自从昨儿不幸跟您打上照面以来,咱俩已经差不多得当了有一天时间的对头了,可这么久下来,您别说理睬我了,甚至就连看都懒得看在下一眼,难不成在您眼中,在下连当你对手的资格都没有吗?没关系,在下也认了。既然大人您已经差不多把话说完了,也差不多该轮到在下说两句了,您爱听就听,不听也拉倒,但在下敢保证——错过了在下的发言,大人您绝必追悔莫及!”
“瞧瞧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难不成是脑子桄榔桄榔进水啦?!”还未等傲然睥睨的金猊有所回应,站在另一边的吉吉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捧上了臭脚,“金猊大人……大王,身为整个班达尔·洛格的支配者与统治者,他是如此的九五至尊、德高望重,岂是一般凡夫俗子所能僭越冒犯的?你不过是保护区来的区区一个无名小卒罢了,连自己亲爹亲妈是谁都不见得说出来,能允许你在这里苟延残喘着丢人现眼,都已经算是金猊大王他格外开恩了,你还有什么资格还好意思跟他开起条件讨价还价?乖乖闭上嘴巴屈膝臣服,金猊大王没准还能赐你一个仁慈的死法!”
“我没有资格?呵呵,没关系,总会有地面的生灵挺身而出,敢于直面高高在上的雷霆;卑微与弱小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懦弱,世事岂能尽皆称心如意,但在下唯求自己的所作所为问心无愧。”当看见天罚以右手伸入自己的斗篷内侧时,周围手持兵刃的叛军们纷纷条件反射般立刻做好了防范的准备,可谁知剑齿虎出现在剑齿虎手中的却并非什么威胁性的暗器,而是意料之外另一种璀璨而又圆润的存在——有如玻璃般透明质地的深蓝色三角柱晶体,从外表上判断材质与水晶颇为相似,却又额外增添了来自历史的悠久厚重感,除了颜色与轮廓上的差异以外,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它与金猊大人先前展示的“绯金”属于同一种性质的产物。
“金猊大人,您当真以为只有你们金丝猴一族才能玩转魔道之石吗?很抱歉,早在您的先祖改造双生绯金之前几百年,保护区北境的猞猁王室就已经开始研究魔道之石的潜在作用了,北方海岸线终年不化的永冻土层之下,埋藏着目前已知最为密集、最为优质的各色魔道之石,猞猁们很早就已经意识到了它们的力量,以这些漂亮的小石头逐渐开发了各式各样的玩法——驱动机关、强化武器、提升体力、治愈伤病、庇护防御等等,至于您引以为豪的那些窃听亦或是变音术,不过只是他们玩剩下的过气下三滥罢了。想见识下更多全新的玩法吗?很幸运的是,常洛的灰狼军队中恰好就有一位出自猞猁一族的外交大使,对魔道之石的收集与研究颇具心得,此番出行班达罗格,她便让我带上了她最为极品的收藏……”
天罚将深蓝色的晶体高高举起,以便令其完美倒映出周围所有班达尔的神情——或惊诧,或怀疑,或困惑,但无论态度如何,至少在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是愿意安静下来听他说话了。“这是一颗契约之石,即便是在那位猞猁小姐如数家珍的众多收藏品里,它的品质与级别也绝对堪称是百里挑一的档次;它或许并不能像某些同类型魔石一般施展毁灭性的杀伤性,却足以具象化这个世界最为珍贵的事物——记忆。举个不怎么恰当的例子,它相当于一种记忆的存储体,随时随地同步记录着契约对象短时间内的所见所闻,甚至还能通过魔道之石相互间的感应与共鸣,将记录下来的记忆画面传输到另一颗处于相同契约阵列的魔道之石中——毫不意外,早在踏入班达罗格的领地之前,在下便已提前与这颗契约之石建立起了精神上的联系,这两天下来在下全部的经历,包括一路走来亲身体验过的所有战斗、对峙与背叛,都已经通通备份保存在了你们所看到的这块石头里,而在遥远常洛城中,以猞猁小姐为首的伙伴们想必也正同样紧盯在另一颗负责输出画面的魔石面前,翘首等候着在下从班达罗格一线现场发送回来的情报。一言以蔽之,只要在下愿意,便能立刻将记忆画面传输出去,将您所精心谋划的一切通通化作常洛方面狮狼联军眼中完全透明的存在,而抛却全部的阴谋诡计后,您真心以为己方阵营还能剩下几分的胜算呢?狮狼联军甚至都犯不着直接出兵介入干涉,只需凭借已知的信息量充分利用并煽动底层班达尔平民,驱使得知真相的他们主动向谋害大王的篡位者发起反抗,到那时……金猊大人,您的美梦可就要彻底泡汤咯。”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又能怎样?如果你觉得班达罗格的自由民会轻信外来入侵者的谣言,而不去相信德高望重的两朝遗老,那你可就太天真了!”尽管言辞依旧强硬,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吉吉说话的底气已不再如先前嚣张跋扈时那般充足了。
“太天真?呵呵,随便你们怎么说吧,反正无论如何,咱们两边各自的规划截至目前为止,也都只是口说无凭的纸上谈兵罢了,谁也没资格嘲笑谁,大不了根据原计划分头执行下去就是了。”天罚毫不在意地吐了吐舌头,“但是金猊大人,事先可得提醒您一句:在下反正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兵路人甲,管他什么保护区各国的安宁,还是所谓生灵自由的最终未来,这些假大空的虚话跟在下都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可对于金猊大人您来说,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比起在下,您可输不起太多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您究竟敢不敢冒上这个风险,以自己过去数十年所积攒的一切财富、权势与精力,去赌这么一个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潜在可能性呢?”
将目光深深没入金猊大人那两片淡如肮脏冰片的瞳孔中,天罚用尽全力驱使着面部的每一块肌肉,以强迫嘴角维持住泰然自若的悠闲微笑,毕竟如果连自己都没有底气,又何谈令敌人信服于自己的威慑呢?但好在结果并未让他失望,透过眼神交互而出的窗口,他清晰察觉到了金猊内心深处不断悸动的焦躁、不安——甚至是些许的畏惧。可尽管如此,老金丝猴浑身上下天然散发的傲慢气场却并未因心境的变换而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波动,咫尺距离之下,依旧令天罚深深忍受着窒息般的绝对压迫感。
“说出你的条件。”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金猊大人第一次抛却昔日的冷漠,以对待敌手的平等态度正视起身为保护区使者的剑齿虎。
“在下的条件很简单,既然咱们双方的意见存在着不小的差异,那为何不参照古法,将我们之间的争端交由上天的神明做出公平的裁决呢?”天罚以空闲的左手敲了敲后脑,不断回忆着先前军训时老军师强迫自己牢牢背诵下来的知识库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早在英雄王统一班达尔·洛格以前,名义上对所有班达尔自由民享有审判与裁罚权的‘十方议会’曾举行过许多次类似中世纪人类比武审判的法律制度——‘御前决斗’,在上天诸神的监督下,当事人双方将按照法定程序进行刀剑决斗,以血肉之躯的胜负来作为争端最终裁决的结局,所有参与者都始终坚信,凡是立场纯正的人,诸神必定加以眷顾。由于是神明见证的决斗,过程与胜负自然格外庄重,可由于败者将直接面临神罚——也就是死亡,所以亦是格外残酷,伴随着十方议会逐渐的名存实亡,这项制度也很快由于缺乏权威机构的监督而日益走向衰落,直至今日已甚少被人提起,但是既然英雄王在完成统一大业后并未明令加以取缔,那么就应当认定它依旧是有效的,金猊大人对此想必也是认同的吧。”
“哦,所以你想靠一场公平的决斗,来为自己博取一条生路吗?”
“在下当然知道这是不现实的,既然在下已然知晓您的全部计划,那么无论如何,您也绝不会允许在下今天活着走出去,所以在下行此险招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替大王谋一条生路。”天罚深吸了一口气,在短暂压抑住狂跳的心脏以后,随即以愈发严肃的神情继续说道:“请允许在下代表大王,向贵方发起御前决斗的神圣挑战,与您所选定的代理武士进行一对一的公平对决,若是在下在对局中不幸败北身亡,自是无话可说,大王将任由你们处置;但相对应的,若是在下赢下了这场对局,金猊大人您必须放弃对大王的迫害,重新给予他自由,并保证从今往后不会再找上他的麻烦,作为交换,在下也心甘情愿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同时主动销毁这颗存储着未经发送记忆画面的契约之石,以避免给金猊大人您日后的统治留下祸端。”
“天罚,你怎么……”自始至终,天罚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此番行事的计划,故而莫格里表现出诧异自是清理之中该发生的事情,可还未等全身紧绷起来的他表示明确反对,便已被剑齿虎坚定意志下的抬手动作制止打断,“而且恕在下直言,大人您也同样需要这场表演,通过遵循古法中的传统审判流程,用以向治下全体自由民彰显自己权势法理性与正统性,毕竟即便是在日后荣登大宝,您想必也不愿意因为某些肮脏的往事而为王座留有玷污吧?反正无论如何,在下既已落到了金猊大人您的手里,自知必然死路一条,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根本就没有继续忽悠您的必要,金猊大人,宽宏大度的您总不至于要跟在下这种小角色过意不去吧?”
“呵呵呵,好一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这条件听起来也挺令人似曾相识,难道不是大王那场‘无限剑制’表演秀的翻版吗?”金猊大人有些忍俊不禁地作出了回应,“在这种状况下,这些交换条件好像对咱家根本没有任何的好处,但是呢……又确实足够有趣,值得一玩。反正时间还很充裕,如果不真刀真枪地拼上一场激烈的对战,似乎也很难去说服宫门另一头的广大自由民,这里曾发生过一场谋逆性质的暴乱吧……姑且就先认可你定下的条件,你可以作为大王的代表出席战斗,与咱家选定的代理武士在诸神的见证下进行公平公正的对决,”
“那自然再好不过。”天罚点了点头,“既然都到这里了,大人您不妨继续遵循古法中的盟约,在天上诸神的见证下做出自己的宣誓吧。”
“你们保护区的人还真是,个个都喜欢在细枝末节的表面功夫上麻烦得要死,罢罢罢,就按你的意思来吧。”在将神情调整为宣誓该有的严肃庄重后,金猊大人还不忘煞有介事地将竖起食指与中指的右手举过肩头,还原了古法中指天誓日、立言为证的标准姿势,“只要你能赢下御前决斗,咱家可以允许大王毫发无伤地离开这里,届时无论他是选择隐姓埋名,在咱家的统治下安心当一个顺民,还是执意要飘洋渡海,回到那片被他和先君英雄王称为‘故乡’的人类贫民窟,咱家都不会再考虑进一步的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唯一的条件就只有他必须得提前喝下足以沉默终生的哑药,以确保永远保守我们之间的小秘密。战神蒙特祖玛、先君英雄王在上,以咱家的荣誉在此宣誓,绝对忠于誓言、忠于……”
“诶诶诶,得了吧,金猊大人,比您的荣誉更值得信赖,简直好似比大海更干涸,不说别人了,您自己不觉得搞笑么。”天罚苦笑着开口打断了金猊的誓言,“既然对于大人您来说,最为珍贵的事物是权力、身份与地位,那么还是请您以这些身外之物的名义向王座发誓吧。”
金猊大人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愠意,仅仅只是在微耸双肩的同时令自己原本的微笑中掺杂进更多的无奈,随即转向面对大殿台阶顶端的王座,“战神蒙特祖玛、先君英雄王在上,以咱家的全部身家——权力、身份与地位在此宣誓,绝对忠于誓言、忠于诸神。倾听我言,见证我心,今时如此,余生皆然。”
“向盟约宣誓!”伴随着誓约双方异口同声的呐喊,班达尔古法中特有的宣誓环节也就此宣告完毕,依据古法,任何胆敢率先违背誓言的宣誓者,都将受到天上诸神公正的严惩。
“行,既然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那么就没必要多扯什么别的了。”在将契约之石重新揣回斗篷之下的皮夹克口袋后,天罚略显无辜地摊起了自己的双手,“但是……在下没有武器啊,为表诚意,在下在来之前就已经把武器全都拜托给常洛的朋友们帮忙保管了,此时此刻完全就靠着一副赤手空拳,金猊大人您行行好,可怜可怜在下,帮在下整件武器来吧。”
在场绝大多数班达尔想必也都是头一次见到天罚如此哭丧着脸的神情,不约而同集体发出前所未有的哄闹与唏嘘自是情理之中,金丝猴金恩对此嗤之以鼻,另一名侍卫金晨则是白眼相看,吉吉将军与他的部下们更是放肆地捧腹大笑,直笑到前仰后合、涕泪横流,血淋淋的班达罗格王宫内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就连四周墙壁上不断波动着轮廓的火苗倒影,看起来也显得颇具嘲弄之意。天罚深感沮丧。或许到头来,这主意并不如自己预期的那般明智。
“使者先生,看起来你对我们班达尔古法的了解还是不够到位啊。”金猊以权杖敲击地面,示意周围的部属集体静音,“根据古法,御前决斗的参与者都是要自备武器的,毕竟你连武器的事都解决不了,又怎能让诸神愿意相信你的价值与能力呢?不过看在你外邦人的身份上,也是可以理解的嘛……吉吉将军,给他个趁手的家伙。”
“得嘞。”
吉吉应声而出,漫不经心地将自己手头上一直把玩的匕首丢到了天罚脚下,天罚弯腰拾起后还不忘以拇指摩挲刀身测试锋利度——连刃都没开过,真是一件趁手的家伙呀,但总归好过什么都没有……强行忍耐住当场开骂的冲动后,天罚将愤怒的视线由刀身转移至面前的吉吉,“你知道的,倘若有机会挑选自己御前决斗的对手,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吉吉将军。如果你还有那么一丝荣誉和羞耻心的话,你我之间的恩怨不必经由任何阴谋诡计,只需真刀真枪地一对一拼上一场就好,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能得到先生如此的肯定,本将军可真是不胜荣幸了。”吉吉将军皮笑肉不笑地再次弯腰行礼,一如先前几次他与剑齿虎的会面招呼,“在您一路闯进王宫来的路上,我那些部下们可没少受到先生您的照顾呢,被揍得七荤八素的他们纷纷争相宣传着您的战力,也许您真如他们所说的那般恐怖,又也许您只是包装过度的浪得虚名,怎么说呢,我压根不在乎这些……必须要承认,我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你,但是我清楚另一件事——无论我是否出手,您的最终的结局似乎都是唯一的,既然如此,又何必为此而脏了我自己的手呢?祝你好运,天罚先生,一切就在这里结束吧。”
“不,吉吉将军,一切将从这里开始——如大王所说,从零开始”
放狠话环节完毕,天罚又紧跟着回头看向了呆立在身后的莫格里,千言万语一切皆在不言中。年轻的班达罗格之主像是想上前制止般伸出了手,同时将身体朝向剑齿虎倾斜,却被层层兵刃无情的桎梏住了行动,只能紧咬牙关站立在原地,任凭双眼不断涌出泪水,将视界中的天罚模糊为一片扭曲着的朦胧,但那绝对不是痛苦或害怕,而是因为胸口肆虐着的牵挂与担忧,只能找到这唯一的宣泄出口。他真的,一直以来都很坚强,明明身为至高无上的路易王,却愿意为了庇护自己而操上了不少心思,甚至是不惜孤注一掷,直接与乱臣贼子们展开正面对决,虽败犹荣。接下来,就该轮到在下为你而战了……
在蠕动着嘴唇,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呢喃了一声抱歉后,天罚大步走向场地中央,目睹着叛军们如海潮般向后退却,并最终十分默契地在以他为中心方圆十多米的范围内形成了新的包围圈,作为御前决斗的举行场地。他冷笑着摆开搏斗姿态,以横置于胸前的匕首静心等待着自己的对手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