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行将结束,四面八方许许多多的黑暗往中间收拢过来,像是有无形大手一把抓聚了夜色。
老牛村的一角,王野在深眠之中,猛然睁开了眼睛。侧头一看,不戒和尚的鼾声也停了下来,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
而在此时,房间屋脊上面,刚刚飞来两道身影,足尖沾了屋脊,发出微小声音,亦觉察到了鼾声的短暂停止。
“不好,他们发现我们了。”
这等于是一个讯号,你发现了我我也发现了你,讯号出现的瞬间就看谁的反应动作更快。
在同一时间,王野和不戒冲天而起,两道身形撞破了屋顶,飞上了屋脊。瓦片如烟花般炸飞掀起,立着的两道身形慢了一步,即被遮挡视线。
王野和不戒极有默契,一人找上一个。他们武学道路天差地别,利用瓦片造成的效果也大不相同。
不戒掀起的瓦片是一片一片前后挂碍,像用丝线相连,那丝线就是内力,无形却有质地在瓦片中传递。瓦片旋转着来人一圈,不戒的攻势就藏在其后。
王野对瓦片的干涉,绝做不到如此精巧,但更加暴力和猛烈。二十三块瓦被一把抓成三位数的碎片,形似一窝飞沙走石,直接震向来人的面门。
如果说不戒的手段还可以勉强算是限制,王野则几乎是完成了一次单独的、先声夺人的攻击。
来者两人并非是庸手。面对不戒攻势那人,猝不及防下伸手一拨,掌力无形挥出,离体真气强打,使得瓦片破碎,露出此后的不戒动静。
砰一声,他变招出手,与不戒一撞,踩着瓦片后退三步,勉强招架下来。掌法尽显大气,似乎是名门正派出手。光看这一招,武功便不在田伯光之下。
其实他们本身在王野、不戒这级数之下,又遭受了突袭。这人所以能够招架一招,是因不戒招数皆在内家真气的体系之内,也有相应的法子面对。
王野这边的那人,则全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想到王野的出手这般蛮横,两眼一黑,惨叫一声,已是满脸鲜血,手上下意识挥出掌法防守。
王野却瞅准机会,三招之后拍开双臂,一手拿住手臂折断,顺势一抖,对方整个人滚落在地,即被他狠狠踩住喉咙骨,稍有异动,就要命丧当场。
他三招制服来人,干净利落,而那边的不戒则仍在纠缠之中。
面对不戒的那人专心致志全神贯注,根本没有精力发现队友的惨败。刚刚格开不戒的招式,后退一步,紧紧盯着强敌,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心头一颤,侧头一瞥,看到旁边好整以暇站着个满脸笑容,好像朋友打招呼般的笑脸。
“糟糕,师弟怎么……”
心神失守的刹那,不戒和尚扑了上来,王野退后一步让开了。
切磋输给王野已让不戒和尚足够郁闷,现在制服敌人的速度大大落后,好像输得更大,让他愈加气急败坏。
当下火力全开,十招后终于点中来人穴道。
制服这两人是最简单的事情,随后的疑问才比较困难,即“他们到底是谁”这个问题,王野和不戒心中都是一圈问号。
王野和不戒把两个黑衣人都抓回房间,点亮了灯火,穿好了衣服,准备审问。
王野不会点穴,他是活生生把人打晕过去,不戒又对着那个半残的家伙补上了点穴。
然后两人短暂地出了房间商议,不戒对王野低声道:“我见过他们的掌法,嵩山派‘嵩阳掌’。用嵩阳掌又有这份武功,只可能是‘十三太保’。”
“十三太保找上我们做什么?”
王野一怔,嵩山派十三太保是左冷禅十三位同辈分的高手,武功修为均在田伯光、余沧海、宁中则、刘正风、定静、定逸这等层次。
此为五岳剑派中副手级别的人物,但其他四岳不过一到两位,嵩山派能拿出足足十三位之多,足见其实力深厚。
左冷禅原作是有借金盆洗手大会对付衡山派的想法,也不过是派出了两位。
现在剧情理应大变,十三太保居然还是来到了衡山?并且好似对自己图谋不轨的模样。
“嵩山派十三太保只听左冷禅的意思,怎么对咱们动手,难道五岳派内部发生了变故?”不戒和尚还兀自嘟囔,揣测一些对知情者而言老掉牙的事情。
王野则在心中思量了一阵,忽然念头一闪,脸色一变。他回到了房间,拿了盆冷水,将昏厥的那个浇醒,坐在两人面前,让不戒解开哑穴。
两个人慢慢醒悟当下情形,也不多说话,只是拿眼睛很平静地看向王野。
对着两双眼睛看了一会儿,王野忽然道:“左冷禅对付我,我并不意外。不过这么快这么早,却是我没想到的。”
“我是致使黑石和嵩山派合作败露的关键人物,他欲杀我泄愤,于情于理都没问题。但在当下,左冷禅首先对付的还是他的同门才对。”
“除非一点……”王野看着两人的眼睛:“嵩山派倾巢而出,毕其功于一役。既对付同门,也顺带对付我。”
两人的眼神果然闪烁了一下,不戒则一脸茫然。
“你们知道自家野心败露之后,此番败相已定,干脆借金盆洗手大会之机,先杀了四岳部分高层,化被动为主动。”
王野继续说了下去:“这么看来,左冷禅似乎的确已经疯了,而你们也是跟他一般的疯子。十三太保应当均至衡阳了吧?左冷禅也亲自出马了?”
“只有如此声势,你们才能分润出足足两位十三太保前来对付我。如果我是左冷禅,做下出击决定之后,我会先杀死落单者,刘府则留在最后。”
“我回到老牛村,于是成为了你们的猎物之一,左冷禅也是看得上我,居然让两位太保一起出手。除了我之外,还有诸多远道而来的江湖同道……”
王野深吸一口气,注视着两位太保的眼睛:“左冷禅也要一概杀了他们吗?”
至昨日为止,金盆洗手虽未真正到来,但整个刘府已经招待了两百余名客人,俱是仰慕刘正风的名声远道而来,他们食宿问题,自然轮着刘正风处理。
刘府再大亦留不住这样多的客人,但早有准备,将他们安置到全城各处的客栈之中,一一用着刘正风的钱财,吃好喝好玩好。
“没错,你也算是聪明了。谁让这些人多管闲事,来给刘正风助长声势?谁又让刘正风自个儿不老实,说退隐又不退隐的?”
太保之中,终于有人说话了,左边那个冷笑起来:“你我皆知,明日金盆洗手大会,便是我派的最后机会。接下来他们合流一处,嵩山怎能抵挡?”
“师兄一早决议,要趁着这个金盆洗手大会,突出奇兵,全力以赴,杀光衡山、恒山、华山、泰山的高层,他日还有些许机会,反败为胜。”
右边那个也忽然道:“但大会上与四岳撕破脸皮,这些江湖上多管闲事的家伙们,亦势必帮助刘正风。既然如此,不如早杀了他们,就如杀你一般。”
“而且一旦开杀,势必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这样一来他日便能死无对证,把一切推给日月神教。我们也不瞒你,我们现在开口的用意就在此处。”
“我们皆知你小子近日来做的一些事情,自命是个侠义之士,旁边这个光头也是和尚,出家人慈悲为怀的道理,想必也是懂得的。”
“我们两人前来杀你时,十二位师兄以及众多弟子,皆在衡阳城中,四处杀伐那些个江湖人士,杀得一干二净。”
“到了明日,金盆洗手大会便别无他人,只有我们嵩山派的人到场,把岳不群、天门、定逸、刘正风之辈亦杀光,世人又怎知晓与我嵩山有关?”
“你们要是今儿个逃走,不去衡阳城中,他日倒能当个证人。不过这样一来,明知衡阳城中的杀戮,避而不救,你们亦妄称侠义了。”
“我们告诉你们这些,也就是要你们去送死而已。我兄弟二人,这次是栽了跟头,小觑了你小子的武功,亦不知有个大和尚在场。”
“不过临死之前,也为我嵩山做些事。待他日光耀门楣,师兄若有机会摆上我兄弟二人的牌位,祭奠我兄弟的英魂,可就得仰仗两位了。”
这两个嵩山派的太保,虽然身陷险境,但却好像一点儿不惧,还是你一言我一句,仿佛说相声般接了下去。
所说的话语,却让王野和不戒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王野本身和那些江湖人士并无半分交情,但想到左冷禅要在一夜之间杀死足足两百无辜之人,心情还是很烂。
让他心情变得更烂的,是面前这两个自命不凡的混球,他们把这些事情看作非常光荣伟大的事迹,为此可以奉献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