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震看着夏冰闪亮的眼睛,对她简直比男孩还要无法无天的玩闹的童年羡慕极了,他满眼宠溺地望着她,一直微笑着摇头。
夏冰看着祁震逐渐舒缓过来的样子,紧绷的心也跟着放松下来,她缓缓收住笑,一边慢慢朝前走,一边想着还能说些什么让他更轻松,她忽然想起记忆里一个印象深刻的场景,于是停下来问祁震道:“你坐过火车吗?”
祁震挑了挑眉,“坐过呀。”
“不是,”夏冰摇头,“不是那种客车,是像这条小铁路上跑过的那种小一点的火车,拉着一节节铁皮货箱的,冒着蒸汽的那种——”
祁震怔住了,他坐过的,仅有一次。
夏冰看祁震呆呆地望着她不说话,便自以为是地认为他不可能有这样的经历,于是自顾自地喃喃说道,“你没坐过吧,我也没有,我只是在这个货场见过,很长的一列,拉着几十个货斗,开得很慢,车头冒着冲天的白色蒸汽,汽笛声音大得刺耳。有一年夏天,我趁着大人午休跟几个小伙伴偷偷跑进来玩,看见一个车头缓缓开进来,只有一个车头!”夏冰眼里满是惊奇,“那个车头没有门也没有玻璃,能很清楚地看到里面站着的人,好几个大人,还有一个小孩,那个小孩站在大人中间,表情冷酷地俯视着站在路基下面的我们,那一天我们很震惊地想,小孩竟然也能开火车!他的样子威风极了,把我们几个人都看呆了——”夏冰回忆着,忍不住笑起来,“后来我们都有些沮丧,跟那个能站在火车头里的小孩相比,我们只能在货场的泥堆里玩,在废弃的铁架子里爬上爬下,简直逊爆了,为此大家还难过了好几天,以至于后来都不喜欢来这儿玩了。”
夏冰自己哈哈笑起来,为她和伙伴们儿童时代独特的脑回路和奇怪的攀比心笑得难以自持,可是祁震却好像没有被她感染,只是无声地望着她。
他突然有些想哭,他坐过的那次小火车,就在夏冰刚刚说过的那个火车头里,原来他们那么多年前就曾见过了。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真的是炎炎酷暑,他后悔跟爷爷和几个叔叔来这里,他好像从没有觉得那么热过,衣服从头到脚都湿透了,他真想瘫在凉荫下的竹椅上,可是周围都是大人,把他众星捧月一般围着,他觉得自己冷酷的表情下一秒就要全崩了。他忘了是什么事,大人们说要从货场西边到最东边的检修区,于是,有人提议正好把那辆要报废的车头开过去,然后,他就被人抱上了火车,那个废旧的每走一米都会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的火炉一样燥热的大家伙,几乎要让他哭出来。可是,就在经过货场的路上,他远远看见日头底下,有一群泥猴子一样的小孩在一个高高的沙土堆旁追逐嬉闹,他们都穿着差不多的背心短裤,泥不溜秋的几乎看不出颜色,每一个都被汗水湿透,脸像花猫一样,可是笑闹声是那么密集而清脆。旁边一个叔叔看见了,哼了一声,拉响汽笛,对着那群孩子大喊:“回家玩儿去!谁让你们进来的?”
那群孩子听了,立刻停下玩闹,都笔直地站着,一个个张大惊讶的嘴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巨大火车头从比他们头顶还高的铁轨上缓缓驶过。
祁震清楚地记得那些孩子们眼里的惊讶和崇拜,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这点酷暑好像也不算什么了。后来,他又跟着爷爷去过几次,可再也没碰到过那群玩耍的孩子。他失望了几次,也就不再去了。这段记忆埋在回忆深处,如果不是夏冰提起,他就彻底遗忘了,可是突然被翻出来,让他又一次回味到那早已消散的失落感,就像被什么击中了心里最柔软的部分,酸疼得让他想蜷缩起来。
夏冰发觉祁震情绪突然变得潮湿,很是紧张,连忙小心翼翼地询问:“怎么了?”
祁震眼角红了,一把拽过夏冰紧紧抱在怀里,委屈地说道:“生气,嫉妒,谁让你小时候过得这么开心的!”
夏冰在祁震逐渐收紧的怀抱里感受着他轻微的抽泣,默默笑了,她轻轻搂住祁震的腰,小声嘟囔道:“也不全是开心啊,只是想说些开心的让你高兴。”
“什么事不开心?”祁震松开夏冰,泪光楚楚地望着她的眼睛。
夏冰微笑着低头,淡淡地说道:“很多啊,多到数不清,我们那群小伙伴没几年就散了,有一个还在十岁的时候突然生病走掉了。每一家都有数不清的故事,有开心也有很多心酸。”
祁震轻轻捧起夏冰的脸,凝视着她深澈澄净的眼睛,“以后慢慢讲给我听。”
夏冰微笑着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湿润了,她有些埋怨地看着祁震,轻轻抽了抽鼻子,想说什么,却被祁震一个柔软的吻封住了嘴唇。
耽误了回宿舍的时间,祁震把夏冰又一次带到蔷薇路的别墅。
深夜,对彼此都情意绵绵的两个人,连周遭空气都充满了浓稠的暧昧气息。夏冰感到莫名的危险,从进屋开始便把书包抱在胸前跟祁震保持了距离。祁震望着她笑了很久,那张气质优越的脸,笑得如此灿烂迷人,让夏冰心旌动摇,差一点就神魂颠倒了。最终,祁震还是不逗她了,把她带到二楼自己的卧室道:“今晚你睡这里,门锁好。”
夏冰抿嘴笑着点头,歪着脑袋问他:“你呢?”
“楼下有客房,有沙发,不用担心我。”祁震的笑容温柔爽气,一扫之前的阴郁沉闷。
“好。”夏冰温柔地道。
祁震一步一回头地走出房间,却怎么也舍不得下楼,他忍了又忍,突然上前紧紧把夏冰抱起来转了个圈,在她唇上吻了又吻,用鼻尖抵住她的额头道:“睡吧,我就在楼下,好好休息,明早送你去学校。”说完强迫自己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夏冰关上门,脱力地倚在门背后,她觉得一切像是幻觉,可是唇上残留的祁震的气息清楚地提醒她,这一切是真的。她突然有种承受不住的感觉,既快乐又伤感,从前的各种苦涩和此刻的甜蜜混合在一起,在她的脑袋里把一切都搅乱了。她无力地躺下来,枕头上是好闻的香味,跟祁震身上的味道一样,她受不了似的蜷缩起身体,紧紧抱住被子,脑袋里的记忆仿佛海浪撞击岩石一般,在她耳边一阵阵轰鸣着,呼啸着,又渐渐远去,变成她不安梦里的片片涟漪……
清晨,夏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祁震隔着被子抱着。她静静地看着祁震闭着眼睛的令人惊艳的睡颜,忍不住悄悄从被窝里伸出一根指头在他优越的面部轮廓上轻轻摩画着,光滑而温热的皮肤,眉骨,鼻梁,眼睛,还有饱满的嘴唇,她痴迷地盯着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线条,不知不觉地脸红起来。祁震其实根本没睡着,他眯着眼睛偷偷看着夏冰痴迷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翻身把夏冰压在身下,质问她道:“你怎么敢对我动手动脚的?”
夏冰羞得慌忙偏过脸去,嘴里嗔怪道:“那谁让你进来的?”
“那你怎么不把门锁好,考验我啊?”祁震使坏地在夏冰耳垂上亲了一下。
夏冰慌忙转过脸,竭力从被窝里伸出手,捂住了祁震的嘴。
祁震深情地看着夏冰红得几乎要烧起来的脸颊,微笑着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在她柔润的掌心里轻轻吻了,然后按住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无比温柔的长吻,有那么一刻,夏冰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这个吻揉碎了,像是陷在无可抵抗的柔波里,要沉沦到底,可最终,这个吻还是安全地停住了。祁震轻轻吻遍夏冰的额头、眼睛、脸颊和鼻尖,最终隐忍地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敢不锁门啊,幸亏我一觉睡到天亮而且意志还算坚定,不然可怎么办?”
夏冰抿嘴笑着,她真的不记得昨晚她是怎么锁门的了,好像从昨天见到祁震开始,她脑袋就晕乎乎的,没有清醒过。
祁震凝视着夏冰,无奈地把头埋向她的颈肩,深深嗅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感叹着:“哎,要是能把你也装在衣袋里就好了,我真希望随时随地都能看到你。”
夏冰伸出胳膊搂住祁震的脖颈,手指插在他柔顺的头发里,用很轻的声音道:“我也是。”
祁震听了突然受不了似的把夏冰紧紧抱住,用尽全力地,像要和她融为一体,直到夏冰被抱得喘不过气,才慢慢松开。他无比委屈地望着夏冰,像是要哭出来,“我快被你搞疯了,你这个家伙!”
夏冰看着他的模样,也忍不住眼睛湿润起来,她垂下眸子,故意逗他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还是离得远一点,省得你来讹我。”
祁震报复地按住夏冰吻了一通,恨恨地揉着她红肿的下唇道:“谁教你这么会恼人的?脾气这么大,以后见一次就教训你一次。”
夏冰本就红着的脸这下更是红霞艳艳,她还想说什么,可是嘴唇还麻着,于是只能学乖了。
祁震深深地凝视着夏冰,过了许久眼里汹涌的爱意才平息下来,他起身下床,温柔地握住夏冰的手道:“起来吧,穿好衣服,我在楼下等你,再晚你就要迟到了。”
夏冰坐起身,把被子拥到胸前,乖巧地答应道:“好,我很快就来。”
祁震走下楼去,站在镜子前,昨天之前,他或许还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只要和她做朋友就好,只要能和她远远地保持联系,偶尔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就好,可是此刻,他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他发现自己是如此爱她,无法控制,不能割舍,就连想象一下以后不能再见她都能让他觉得毛骨悚然,觉得魂无所依。那就这样吧!祁震对自己说,既然放不下,就再也不放了。
夏冰走下楼梯,不经意地一抬头看见站在落地窗前的祁震,窗外是生机勃勃的花圃和淡金色的晨光,明艳而又清丽,美得不可方物,然而祁震那俊美无俦的背影却让此刻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了。夏冰望着那个令她心动、沉醉而疯狂的背影,突然无可抑制地心痛起来,她跑过去,紧紧抱住祁震的腰,把脸贴在他宽阔温暖的后背上。祁震转身把夏冰紧紧抱在怀里,爱怜地在她额头上轻吻着,什么也无需多说了,他再也不想放弃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