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蹲在院子里的王梁招呼一声:“哥哥,吃饭了。”
小姑娘不太懂这个小哥哥为什么会对地上的野草感兴趣,也许是地上有什么小虫子吧,小蚕对带壳的、长得奇形怪状的小虫子倒是比较有兴趣。
她有时还会抓住两只长角的大虫子(她觉得长角的虫子比较威武),用缝补衣服剩下的短线拴住它们圆圆的身体,摆成相反的两个方向,让它们在地上拔河,比拼它们的力气。
她并不偏爱任何一方,总是为双方都加油打气。
在主屋的桌子上,王梁吃上了在这个世界上真正意义的第一顿饭。他狼吞虎咽地解决了一个馒头和一碗粥,没有什么口味,却实实在在的是人间珍馐。
小蚕就着咸菜喝起了稀饭,她还没见过吃饭吃得这么快的人,简直比发疯后到处冲撞的大黑牛还快。
“哥哥没吃饱吗?”小蚕看到大哥哥望了过来,盯着碟子里仅剩的一个馒头。想干饭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她很熟悉这种渴望。
她拿起馒头,举了举:“这个也给哥哥。”
“不用了,哥哥饭量小。”王梁拍了拍肚子。
作为一个肥宅,他以前喜欢吃饱了窝在电脑椅里,拍一拍小肚腩里面的脂肪,两只手有节奏地拍着肚皮,肚皮一颤一颤地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现在,如此简单的快乐也被剥夺了。
“对了,你们在哪取水,我看水缸快见底了,我帮你挑水。”其实缸里还有一大半的水,他只是觉得不能白吃人家的饭,他是个干饭人,又不是白嫖怪。
细活不会干,粗活还不是洒洒水啦。
“出门直走有一条小路,沿着走就能看到了,那里水不深,我还去摸过小鱼呢。”
王梁到院子里舒展了一下身子,他其实没有吃饱,一个长身体的少年人,又是几天时间在树林打转、跟着逃难的队伍打南边步行过来,谁也吃不消。
从厨房外面提了个两个空木桶,他推开院子的木门沿着小路走了出去。
小路两旁是一块一块的稻田,有些方方正正的,有些又弯出弧形,都紧密地挨在一起。水稻结了些青色的稻穗,微微低垂,要是到了收获的季节,想必这里会是金色的一大片。
一阵风从远处吹来,田地里传播着一阵又一阵的绿浪,起起伏伏间是农民未来一年的寄望。
王梁沿着小路拐了几个弯就看到了一条小河,河边青石上有几个农妇在清洗刚刚摘的菜叶子,远远地看到他都觉得比较陌生。
他穿着宽大的衣服,两手各抓拿着一只水桶,就要往河边去。
“哎,那娃子,站石头上打水,泥里软,当心打了水上不来。”一个妇人喊道,她一看那少年白皙的脸面就知道他不像长时间干活的样子,特意提醒一句,免得他在水里扑腾,闹了笑话。
那少年应了一声,在岸边找到了一块稳固的大石头。
平静的水面倒映出他的脸,他觉得这张脸既熟悉又有点陌生。
他虽然以前照镜子时尝尝沉湎于自己的盛世美颜,时而觉得自己是整条街最靓的仔。
但是同学的反应以及十几年母胎单身的经历都在提醒他,他就是个普通人,长得不丑也不帅,称一声清秀已经算是最高的荣誉了。
属于被大浪淘去的沙,基本粒子中的中子,不带正电,也不带负电。
但现在,水里的面孔给他的感觉与以往完全不同,眉眼柔和,温润清秀,称一声谦谦君子都不为过。
嘴还是那张嘴,鼻子还是那个鼻子,但是这些元素仿佛在脸上经过了微调,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要是让熟悉他的人看到他,非要怀疑是不是整容了,又会怀疑没有哪个医院能整出这种效果。
父母和好基友或许会感慨一句“女大十八变”,他又想到同宿舍的那帮孙子一定会撺掇他女装,也许还要套上黑丝,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
什么“先让本大爷给你开开光”之类的粗鄙之语,想想都让他头皮发麻。
王梁不敢再想下去,连忙伸手打了一拳水面,水波扭曲了他的面容,稍稍冲散了他的恶寒。
他提着两桶水往回走,没有下去摸鱼,这水位还没到能摸鱼的程度。
路上碰到当面过来的行人时不免侧身避让,那人看了他一眼,不免低呼一句:“好俊的小伙!”那些洗完菜的妇人从另一边望过来,也纷纷笑了起来。
“不知道哪里来的娃子,长得倒是好看,就是身子骨瞧着不太行。”
“打水也不带个扁担...”
“你家囡囡也快到年龄了吧...”
......
夕阳下,王梁赶紧埋头沿着来时的路快步走了。长得太帅也是种苦恼啊,他沉重地想了想,又差点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