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神父还未睡下吗?
西摩疑惑,走近教堂。
他看见教堂门前立着一个灰袍教士,安安静静的打扫着灰尘。
双手颤抖着,扫帚几乎拿不稳,灰尘缭乱在脚下,又飘散回去。
灰袍教士不得不拿胸部顶住把柄,在骨头缝中支撑起来。
那教士面容枯槁,脸颊瘦削,眼中如同大海般平静,却又像等待着风暴再次刮起。
听见脚步的踏音,他慢慢抬头,望见了西摩。
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两个人便都沉默了。
某种特质在他们身上涌动。
那是一种超越生死,超越情绪,以绝对无法质疑的理念,要将人间吞噬,罪恶洗涤。
这是他们的铁证,是存活于世界的证明。
西摩向他点头致意,下意识不想与他扯上干系,于是拉开距离。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
可是那教士却说话了,声音如砂石般粗粝,可语气却称得上温和。
“复仇也好,正义也罢,我们都在为了真理而斗争。”
他不紧不慢的阐述着,“烈焰点燃了烈焰,方能毁灭平原;风暴卷起了风暴,方能倾覆海面。”
月色开始寂静,乌云密布,似要下雨。
西摩停下脚步,摩挲着手中的圣斩剑,随后转过身来。
教士透过西摩的瞳孔,看见了那个如同厉鬼般的自己。
“我们都是一类人啊”,他向西摩低语,“为了复仇不惜一切代价。”
“有没有兴趣触及足以让你复仇的力量?”教士咳嗽着,如同魔鬼一般呢喃,“就在此地…”
“你是?”西摩发问。
“我…”
圣斩剑已出半鞘。
教士似乎有些失落,又有些无趣,“懦夫,都是懦夫…”他梦呓着,眼神时而混浊,时而清醒。
“你走吧,我对你不感兴趣。”随后他便缓缓消失在威斯敏特大教堂中。
然后又无声无息出来,把落在地上的扫帚抱起,再次消失。
西摩不由摇头,显得无可奈何。
不仅是圣偶学院的学生,连教堂的教士都是如此栩栩如生。
晖城真是人才济济啊。
他暗自思忖。
下次去威敏斯特大教堂时,看来还得多加提防。
西摩返回出租屋,不由感觉浑身劳累。
从冰柜中掏出一瓶“天壁山”牌橘味汽水,猛灌一大口,随后舒爽的吐出一口浊气。
躺在香甜柔软的床上,他不自觉打了个哈欠,陷入甜美的梦乡。
寂静无声中,有什么东西在浮动。
咔哒——咔哒——
暗潮汹涌,声音急促。
咔哒——咔哒——
而西摩仿佛没有听到,对此浑然不觉。
咔嚓——
缠在右臂的怀表缓缓打开表盖,时针、分针、秒针的不规律转动骤然一停,随后,同时绕着圆环顺时针旋转起来。
透明的表蒙上浮现出一座古朴的破庙。
下一秒,西摩便悄然消失在房间中。
远处的尤大身体摇摇晃晃,七拐八拐,走进仍然灯火通明的【净女院】,一路上左拥右抱,惹的无数美人娇嗔。
“又来洗涤心灵了?尤大?”一个教士看了一眼,随即嬉笑着和他打招呼。
“要不说呢,女性这种肮脏又罪恶的物种,只也只配有这种作用了。”另一个教士附和。
“欸,别这么说”,旁边的一个长满龅牙的中年男人左右环顾,低声道,“这里可是圣偶学院,男女可是平等的。再说了,谁还没有一个妈呢?这种话还是少说点得了。”
教士不屑嗤笑一声,“哪怕是我母亲,在家里面都是地位低下的,容不得胡来。”
他狠狠抓住一个丰满女人的头发,狠狠一拽,把她拉了过来。
“出来卖,还想着有尊严?公共厕所罢了。”
教士扒开她的衣服,往中年男人脸上凑,“怎么样?嗯?”
而当他们争吵之时,尤大头也不回,拉着两个金发女郎慢慢走开。
“你说,他们是不是傻子?”尤大笑嘻嘻的问。
可是没有人接话。
尤大不由挠着鼻梁,有些尴尬。
“你们倒是跟我聊聊天啊”,他不满的咂着嘴,“之前聊的挺好,怎么教会审查之后,却认生了?”
两个女郎交换一下目光,喏喏不敢回话。
走到一个房间,他熟练的拍拍女郎的屁股,“你们先进去,我去交点赎罪券。”
他叹息着,“这段时间可把我愁死喽。”
一个女郎终于怯怯地开口。
“先生,波罗托斯老爷说了,让您交完钱后便滚,不要再来这里了,晦气。”
尤大愣在原地,张着嘴却没说出话来。
旁边的门瞧瞧打开,一个身体臃肿的肥猪气喘吁吁,心满意足。
“年轻真是美妙,可惜这种啼哭声,每回只能听一次啊。”
他叹息着,猛地看见身前的尤大,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呦,这不是我们的尤大善人吗?”他冷笑着,“怎么着?要给我交赎罪券吗?”
一口痰吐在尤大脚下。
肥猪慢条斯理,“痰盂呢?”
里面走出一个双眼无神的小女孩,她衣衫不整,浑身青紫,慢慢趴下。
肥猪看着尤大,拍拍肚腩,波浪一滚。
“看见你们这种假教士就恶心,没有实力,也敢讲道理,还跑来净女院教人识字?”
他拍拍胯下,“这里钻进去,我便让你跟几个肥婆玩玩,怎么样,嗯?”
远处的争吵最终以中年男人承认自己的母亲肮脏不堪告终。
他畏惧的看着教士的白袍,喏喏道歉。
“这样就对了。”教士满意点头,“神说的话永远是正确的,你看,我们在这里洗涤心灵都不用花一分钱。”
“看那,甚至有些识趣的女人取来她们同伴的钱财,然后用来讨好于我。”
教士夸张的敞开怀抱,如同宣言的主。
“赞美三重伟大!”
远处不少人都附和着笑起来,空气中充满快活的气息。
“对了,那个尤大呢?”教士忽然想起来,问着头发被扯掉大半的女人。
那女人忍着痛赔笑,说不知道。
“算了,那傻子跟个圣母似的,老是教一些下贱者不属于他们的东西,跟他们说了有用吗?他们只是耗材,是商品,可这傻子总是把他们当爹一样供着。真是可怜啊。”
教士直起身,快活的喊道。
“再来几个姑娘!”
咚~咚~咚~
钟声敲响,在热闹的大厅处,无数人都听见了悠远而深沉的回音。
这钟连响七下,似是到祷告,又似是审判。
可是怪了,净女院里哪来的钟呢?
人们四处张望,寻找着来源。
随后一声刺耳的尖叫响彻云霄。
人们回头一看,一个教士身体发软,鲜血从心脏渗出,随后瘫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还有零零散散几个男人或侍女,同样如一张皮一般,飘落在地。
尤大在高楼,默默祷告。
“像鸽子一样温顺,像蛇一样狡猾。”
“我来世上,不是要地上太平,而是要这地上动刀兵。”
尤大的眼神中流露着好奇,仿佛对面前千疮百孔的肥猪感到惊讶。
当他回头望去,血河便蔓延在脚下。
尤大从眉心往下,划出长长一竖,目露怜悯。
他看着那位小女孩,轻声问道,“你想活吗?”
没有回答。
尤大闭目,耳听无数身躯倒地的脆响。
赞美莱耶。
哲人的权柄流转着,将尤大引拽在他的理念之路,一去不返。
毒蛇奉上它们的苹果,诱惑着无知的人类。
雨落下,打在树上,如玉般美妙。
他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