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雪衣那早些入门的弟子尚自觉,而昭婷儿童徒子这两人,平日的早课趴在后排补觉,剑术课耍滑头小聪明,晚辅更甚与同修嘻笑打闹,功课一日不如一日。
童徒子身份特殊,昭婷儿装可怜蒙混过关,两人又是作为唯一女长老夜雪萧流门下的弟子。有传言说,苍穹派上能让童徒子害怕的只有三人。
一为司马俨,苍穹派掌门。
二为初竹,自己师父。
三为夜半影,会告状。
初竹放了筷子,看到面前不敢对视的童徒子,垂了眼睫,道:“三日后我要走,你们好好听师姐的话。”
“师父去哪?”
这是童徒子问的,琥珀色的眸子微微扇动,昭婷儿也苦着脸问了一遍。不是多大的事,初竹反倒被他俩看的有些生死离别的感觉了。
她答道:“去处理些事,同昊影长老一起,你们每日要练功养心,没事别往外面跑,很乱的。”
凉雪衣些许担忧:“师父,那下月你的诞辰能回来吗?大家准备了这么久,不能功亏一篑了。”
初竹没想办什么诞辰宴,这时战争纷发,于情于理不该大铺宴席。不知是谁硬说二十一是个吉祥的数字,慢慢地各种劝她的话纷至沓来。
说要先有一点甜头才能吃苦百战百胜。
说她今年有桃花缘。
最终是妥协了。
“快的话应当赶得上。”
初竹起身走向童徒子身侧,伸手揉他毛茸茸的发顶,淡淡斜睨一眼,离去前嘱咐他们回房歇息。
昭婷儿抑制不住地笑了,用手臂轻轻撞了木愣的童徒子,轻易能看出他的神识已突破九霄,“不错嘛,师父这就原谅你了?换成我,不冷个你三天三夜可不会消气。”
“懒得理你。”童徒子白她一眼,转身走了。
他走得利落潇洒,昭婷儿却因为他那句话有了怒色,笑容蓦地撤去,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手舞足蹈,开口却弱了气势:“谁想理你啊!”
凉雪衣过来拍拍她的肩,淡笑道:“要吵也换天吵,我还是头回见他情绪低落成这样。”
昭婷儿深吸几口气,不屑哼道:“他也就敢和我发脾气,师父看他一眼连眼睛都不敢眨,谁和他吵脑子就是被碾过了!”
“行行行,不和他吵。”凉雪衣无奈惯着昭婷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扯闲话,“听说在沙埋悬崖,又牺牲了上万名同修。”
闻言昭婷儿只是默默收好碟子,眼神犹可见地熄了亮,叹道:“那里是修魔战的主战场,沙埋黄骨,白骨累累,死伤不计,光是想想就难过害怕。”
二人将碗筷收去庖厨,明日再清洗。
回房的路上,天上一轮弯月映路,皎洁透亮打在凌雪峰,凉雪衣感叹道:“当初师父说过,自己总会去到沙埋悬崖,要死也是作为无名小卒战死。”
昭婷儿不妨打着颤,裹紧身上外衣,听到这番话眉头不自觉蹙紧,低声道:“师父肯和我们打个警钟再好不过了,我们做徒弟的总不能日日夜夜每时每刻看着她,况且师公……总之,师父的念头就是我们的念头。”
凉雪衣点头,道:“四师弟驻守沙埋悬崖已有两年余,不知过得可好。”
当年沙埋前沿传来急令,稀缺人手,向五派征兵。
四师弟名为段之盛,乃是剑宗段家的后人,听此消息,主动请缨奔赴沙场。
初竹不许,段之盛离去那年刚及十八,尚未及冠。日子流去,苍穹派的修士将要动身,而段之盛未得她同意,只身离去,甚至未跟随大部队。
因此初竹好一段时期不肯与人交流,把自己闭关了大半年才恢复正常。
昭婷儿八九岁时便住在凌雪峰,相较于童徒子,她见过如大哥哥般照顾她的段之盛,提起时满脸愁色:“苍穹派这两年也不派人去增援,只能通过纸蝶与师兄取得联系,每次都说过得很好,风餐露宿的日子能好到哪里去?魔界这狗东西,不好好过日子偏偏闹什么‘救世’。”
她接着道:“狗关久了也只是出来透透气,他们这一透气,把整个修真界都给气混了。”
凉雪衣:“别抱怨了,说不定日后你便会上战场绞杀魔兵呢。”
“我倒想,可这三花猫子的功夫拿不出手,别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呸呸呸,说什么混话?有我在,师父在,你还想英勇牺牲呢?”
“嘿嘿,我这不说笑吗。什么牺牲啊?打不过我还不能跑吗?平日逃课我可是不输谁的。”
“你啊。”
……
一片短暂的谈话过后,渐渐离去,直至桃枝独自摇曳于风中,吹散了谁的梦境,又吹入了谁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