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靠椅坐着一位四十来岁的长老,青白玉扣半束发,身着深褐云纹衣袍,笑时眼角有细细的皱纹,正端着一盘糕点小口品尝。
身边的昭婷儿坐立难安,小声问道:“沉傲长老,师父怎么还不醒?”
岳沉傲艰难咽下,险些噎住,喝了茶又拿起糕点,才趁着空隙回答她:“都说了皮外伤,你这小丫头一柱香问了五遍,”
苍穹派的药师沉傲长老在修真界极富盛名,号称能活死人肉白骨,与世代行医作药的回春馆家主合称“妙手二仙”。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岳沉傲大笑几声,心里却在暗暗埋怨司马俨,初竹不醒还不让他走,一把老骨头陪着些娃儿乱跑,回去还得贴几张药膏片。
“老娃子,费了多少钱的药。”
门外缓缓走过一道身影,脸色稍红润的初竹……以及身后跟着的童徒子。
岳沉傲听见前三字,浓黑的眉蹙起,对她的称呼表示不满:“没大没小,徒弟还在都不给我留点面子。”
门外桃花芬香四溢,门内熏香宜人心扉。
二人面对面落座,初竹手掌脖子皆缠着一圈纱布,因为不舒服,她用手轻轻挑弄,问道:“验伤如何。”
岳沉傲带着疑惑:“普通的伤啊。怎么了?”
初竹眼神落寞,淡道:“那个挟持我的人很特别,我脱离围困后仅一背身,无数刀剑枪戟在空中,目标……是我。”
闻言,岳沉傲未得答话,身侧童徒子抢先问道:“全是灵器吗?”
“不错,其中有笙月剑。”
笙月剑。
外边的天灰蒙蒙,忽地刮起阵风,吹得桃枝乱颤,桃花飘零。在场除初竹外皆大惊失色,连岳沉傲这等阅历丰富之人也大睁双目,嘴里似嚼不动软糯的糕点,逐渐放慢。
童徒子更甚,嘴唇近乎失色,犹如晴天霹雳,磕磕巴巴抖出一句:“他不是死了几百年了?他回来了……”
初竹沉默良久,眸子闪动,回道:“不知,可我没看错,那就是他的剑,笙月剑。”
“荒缪之谈!”岳沉傲拍桌,眼角细纹泛起,“一个死了几百年的人!他的剑有何稀奇!人死了就是死了,莫不成这世间真有活死人一说?!”
世人对他活死人肉白骨不过谬赞,人再强大,也无法逆天而行。
童徒子难得见“老娃子”展怒颜,不敢多言,退至座后。
四人陷入寂静,岳沉傲起身提起药箱要走,初竹在他跨过门槛后劝道:“沉傲长老,后辈一时乱语,还望莫记心头。”
童徒子说,掌门怀疑叶衍的行为,现叶衍正在华璧殿接受众长老的质问。
抱着“看戏”的心情,初竹还是去了。
此时华璧殿,两大列长老穿戴整齐豪华,腰间佩有彰显自己身份的不同玉佩,纷纷交头接耳面面相觑。
奔波并被质问了半日的叶衍显然困倦了,盘坐于大殿中央,托着下巴昏昏欲睡。脸上还挂着不知何时的刮伤,额角肿起一块青紫。
“你与那五金阁有何关联?”
“狼面侍卫与黑影你知道多少?”
“与夜雪长老同去五金阁可是设计?”
问来问去也就那么几个问题,他回答了几个,干脆不理会任何人,紧盯上头座的司马俨,幽怨的眼神仿佛在诉道“放我走,我是无辜的”。
司马俨完美避开了所有眼神,却还是招手让长老们退去,已盘问半日有余,这人犟得很,一个字不肯说。
砰。
殿门关,殿内只剩他二人。镂空的花窗透进几缕光,映现万般花样,金黄的光照耀在身上,显得更甚光亮。
司马俨率先打破死局:“你叫什么名字。”
叶衍老老实实回答:“叶衍,字倾羽。”
司马俨问:“你和雨韵怎么认识的?”
叶衍面露疑惑,反问道:“谁?”
“初竹,也就是你手上五瓣桃的主人。”司马俨一开始便注意到他手握的五瓣桃,疑点颇多的泥块交了,旁人要他交出五瓣桃,他却执意要亲手还给当初给他的人。
叶衍眸色骤亮,他问了仙师好几遍都没得知真名,不过半晌就给他知道了。
初竹,名字真好听,雨韵,字也好听。
叶衍一五一十把昨日的经过皆告诉了司马俨,又在最后夸道:“真感谢昭婷儿姑娘,认出了我还想带我去疗伤,是我自己不安,返回五金阁的。谁知道,被你们逮了个冤枉,又在这困了半日,没吃的没喝的。”
司马俨淡笑道:“这样啊,那叶公子的伤?”
“别别别,别叫我公子,我就一草民,没钱没钱。”叶衍拍着宽袖沾的灰,蹙眉可惜这件不菲衣袍,嘟囔解释自己的伤,“镇上小娃子乖得很,欢迎我呢。”
不知为何,座上之人明明是笑颜,却给他一种坐立不安的胁迫,只是起个身整理衣饰就给他气势汹汹的感觉。
司马俨缓步走下阶梯,像存心与叶衍作对般直盯他双眼,却以柔和语气问道:“你所说的一九一十客人,眉心可有一颗痣?”
叶衍愣住想了半晌,虽说那人只出现一瞬,穿戴也够华丽,按说眉心痣的细微之处不得以注意。
“没有,倒是这里,”叶衍指着自己眼尾,嬉笑道,“有一颗痣。”
司马俨闪动淡墨的眸子,如一池深潭不可窥见,走至他身前,变宝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熟红的苹果,伸至他面前,笑道:“先吃这个吧,还未到用饭时,弟子们在练剑。”
叶衍欣喜接过苹果,听见对面轻飘飘传来“没有毒”,原本要下口又顿住了。
当然没有毒,把他抓到此处就是为了盘问些有用的话,这么快毒死他,他也觉得可惜。
叶衍扯出笑,望着手中比一个拳头还大的苹果,忽然不饿了,反而涌来不适感和蚂蚁撕咬心脏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