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仙台顶部翘起四个用琉璃瓦雕刻的龙头,龙身底下是白色琉璃瓦的亭檐,亭台内部望去有古色古香彩画。男子半束碧青发冠,披有银灰雪白袍,手执书本低眉沉思。
门外忽响步声,一名侍女推门告知:“少主,苍穹派出事了。”
男子缓缓起身,目光不离书,走了两步停下,掀起眼看向侍女,眸里波光流转,言语冷淡:“别是我那师父了。”
侍女答道:“正是少主尊师。”
顷刻,书掉落在地,只听一声叹息。
“少主可需要备车?”
“别了,车慢,我御剑快些。”
饭过,弟子们纷纷前去附峰准备剑术课,童徒子亦然。
可叶衍又该去何处游荡?
五金阁一事,即使他于初竹和苍穹派有半个恩情,但规矩仍是规矩,凌雪峰不进外人,他峰亦是。哪怕好说话如夜半影,也需得他本人应允,何况他人正在寻室同四派联络。
于是童徒子干脆让叶衍跟着一起去剑术课,被发现了,就说是当个旁听。
附峰后是一片竹林,那里便是弟子上剑术课的地方,正是地形奇特,才使得以童徒子为首的一众不学无术的人偷懒逃课。
本来今日童徒子也没想来,可今是最喜欢上课点名的探月长老代课,加上与自家师父看不对眼,老是为难他这个小弟子。
昨日出了那么大的事,毕竟是探月长老安排师父去办这事的,出事那会也没亲自去现场,只派了几个弟子,不过几个时辰,苍穹派或多或少有些不好的言论。探月长老不聋不瞎,可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估计是没想到全是关于自己的风评,气得一夜难眠。
二十来岁的人整夜不眠最多疲惫一阵,四十来岁的探月长老可经不起这折腾,眼下一片青黑,耷拉着一张皱纹遍布的脸,阴鸷看向门生。
只是简单交代几句过后,正要安排自行修习,他忽地喊住准备离去的门生,声如洪钟:“今日谁清点人数?”
一名弟子执剑出列,拱手答道:“回长老,乃是小生清点。”
“多少人?”他轻咳嗓子。
“六十六人。”弟子道。
“胡说!你瞧这有多少人!”探月忽地再次提声,弟子身躯一震,不敢妄加多言,只敢瑟瑟一眼,犹如黑夜小兽躲避利爪。
探月望着他再次清点起人来,每念一个名字,相应弟子腰间所佩玉石便会发出幽蓝色的光。他面部冷凝,极有怨气地扫过每个腰间亮起幽蓝光的门生,嘴里低骂道:“这点小事都要我亲自看着,真不知养着做什么。”
玉石相继亮起,后排的童徒子尽管有准备,但今日的怪老头明显烦闷多了,说不准要作什么妖。
反观叶衍满脸惬意,一点不为自己的安危着想,隔着灰白人群远远看。虽说探月长老这人阴晴不定,却能在门生一个转身下察觉出人数的不对劲,具备敏感的观察与时刻的防备心。人各有异,苍穹派的长老恐是大多如此般不得人心却皆备异力。
他正赏心悦目,头颅里却传来一道道尖锐刺痛的恶骂——
“你不得好死!!”
“叶衍!你要下九层地狱!尝百劫之难!浴鬼火之烈!!!”
“贱种!你不配活在世上!不配!”
“你应该代替我们去死!!”
“去死!!!”
不绝于耳的诅咒恶骂,他已经听过太多了。当瀚海干渴之人,溺水求救之人寻到所想的水泉与水上浮木,会先感慨自己的幸运还是庆幸劫后余生。
他不会带着那份幸运再历尽艰难,也不会心怵无法迈步,只是无数次梦醒时分,他都在忏悔,他都在想怎样去死。
怎样死得不被你们唾弃。
怎么死得不被你们厌恶。
还敢奢求什么原谅。
回神,叶衍迷蒙睁眼,又是那熟悉的银灰衣袍,心口的阵痛不停袭来,仿佛为了向他说明,他所经历的真实而并非是一场浮梦。什么水泉浮木不过是过眼云烟,无人能救他。
弟子已清点了人数,大概扫过,忽见最后真有一人蜷伏身躯,倒似掩藏。
“长老,后面……”
探月快他一步,早已奔向后方,指上银环蠢蠢欲动,涌动着暗紫的火光。
眼前二人像是被打得措手不及,却不是因为他的突现。叶衍不知为何浑身发抖,接着童徒子搀扶的力才得以面前站住,原本红润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煞白,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滴落。
童徒子无暇顾及突如其来的关注,一边扶紧阖紧双目疼痛难耐的叶衍,一边眉目低沉,慌到口不择言:“叶衍,你……你怎么疼,哪里疼?你可不能出事,我师父还要见你,出事了她……她找谁去。”
见状,周围门生本要上前搭一把手,不料探月长老气势太盛,叶衍又无可自证身份的玉石,只得作罢。
叶衍半个身子似乎遭巨石压顶,只得半跪,一手撑地,轻咳几声唇齿却染了血色,仍是不急不慢地顺着心口,眼含笑意:“老毛病。”
童徒子又使力将他扶起,喃喃道:“老毛病也得治,我带你去愈药峰。”
疾风忽逆,劲竹的叶被一道银白屏障打落几片,飘在了童徒子脚边。
被忽视的探月长老忍无可忍,面色铁青,开口骂道:“放肆!你竟敢收留不明之人,初竹简直太放纵你们了!”
童徒子转身怒视他,不到一日,又是明轩然又是探月长老,他总共就树敌几个,全在今日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