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嗡嗡作响,直觉告诉他有人在说话,但他听不清。抬不起眼皮,手脚像被灌了铅紧贴着不知是软榻还是泥土。
他死了,所以说话的是地府的黑白无常吗?有人为他办丧礼吗?有引魂人带他找到了路吗?
那他的……
“活着吧。”
这句听清了,响起那个在他想象中“死”了的人的说话声,此刻倍感亲切。
“活着哭什么?”
他哭了吗?
初竹以为他还昏着,伸手拭去榻上半昏不醒的叶衍眼角浸出的那颗泪。险些融进发丝的泪珠,在她指尖停驻几许,顺着修长的手指流尽。
当时她进入五金阁,听见一声巨响,一阵强光闪过后便是熊熊烈火挡了出口。
当下自知中了计。
借着缝隙,她看见叶衍还在和那小修士交谈,从头到脚灌遍了不安感。四处张望一番,聚起灵力打向五金阁顶部那口大钟,身体却似困住般动弹不得,那钟口狠狠在肩头砸过,当场见血。
待她醒来时,竟是毫发无损,五金阁正被火烧,身旁是中了幻术昏迷的叶衍。
初竹一言不发守着叶衍,双眸蒙有薄雾,再次抬手指他灵脉之上。
修习之人,灵脉必通。灵脉乃全身聚灵之要,存有大量灵力之脉,灵力自心口运往末端的主脉象,所以一般修习之人,灵力是从内向外。少数之人,则是相反。灵力储存于心口要害之地,这类人多是短命,便是灵力过多失去掌控,暴毙身亡。
她面容冷凝,万不敢相信,叶衍便也是这少数人之一。
但他却不同,不仅全身无灵力,连存灵力的要害之处也是全无一丝灵力。她在为他疗伤渡灵力时意外发现,渡多少都没用,体内全然感觉不到一点灵气,那些灵力像消失了。
初竹叹气,眉眼却有一丝动容,这种情况她不是第一次见,只是她宁愿自己从未见过。
到底是何人凶残至此,生生断了他的灵脉。
灵脉断了,注定这辈子不能再修习。这是他一直想要靠近童徒子的原因吗?
“仙师……我死了吗……”榻上传来沙哑的嗓音,将初竹的神识唤回。
黑暗里,初竹只感觉到一双幽冷的眼眸在盯她,她淡道:“你还活着。”
他轻笑了一声,好似抱怨:“算命先生说我大富大贵,命格极好。我还不信,现在我不得不信了,这该怎么说……傻人有傻福?”
半晌,初竹指尖燃起一团幽蓝色的焰火,那双淡如水的眸子与眼底一片死寂的眸子撞上,犹如爆炸般炸开绚烂星火。
初竹同情他。
“这是,劫后余生。”她直直盯向他,手心隐隐作疼,此前她曾磨砺了粗糙的地面。
叶衍并无劫后余生的庆幸,一双黑到与角落黑暗融为一体的眼眸泛不起一点波澜,抬手将初竹的焰火打散。暖暖的,手心的一丝暖意迅速冷落。
他知道,他可以不打散。
黑暗中,他缓缓开口:“我记不清多久了,只记得我来到这里,灵脉已经废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让我一定要去苍穹山,找一个人。”
初竹问:“要找谁?”
叶衍的嗓音像掺了沙子,离得近听得也不真切:“记不清了,记不清。”重复了好几遍。
孤寂而落寞,他就像一头受伤的孤狼行走在大漠中,不知去向何方,沿途的风光再好,他都留不住。在那满天黄沙的边际里,摸索自己的路。
初竹不敢再刺激他。
退出了房,嘱咐他好生休养。
“司马俨,我想知道近年来修真界废了多少人的灵脉。”
窗外,一只银白的蝴蝶飞走,匿身在远方消失的黑夜,点点银白色的光缱绻绵延。
初竹一夜未眠。
翌日,天将亮,弦镇醒来。
五金阁失火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即使初竹二人身处境内最偏远之地,也在小二囤货返回后打听到了具体事宜。
苍穹派以迅猛之势扑灭了五金阁的大火,数人费时一个时辰于阁内寻到了几具烧至炭黑的尸体……
“我听卖菜大娘们说,有个修士哭哭啼啼闯进五金阁,一双手在几具尸体上翻来翻去,哭了少说也得有一柱香。喊着师父不要死,师父什么的。”小二边鼓捣着备菜,边咋舌惋惜,“收到这么一好徒弟,他师父泉下有知,怕也是泪沾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