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日夜不息赶了数日的路,叶衍也一连几日喝了很多酒,宿醉醒来头疼更甚。
脸上的伤被初竹好心治疗一番,几日只剩了些淡青色,骨折扭伤也好了不少,与往日同样健步如飞。
由于叶衍不能御剑,初竹据理力争,打消了华洛想要御剑的念头,众人一路马车行进,不过勉强到了风云派境内。
叶衍喝酒成瘾,正午便要喝上几坛,没人想管他,除了初竹。
望着榻上昏睡沉沉的叶衍,初竹心知那日的话有些许过分,一腔热意被浇了个灰飞烟灭。
他明明不想待在修真界,之前几番询问皆是如此,她没法让他因为自己而停留,后悔当初数次将其拖下水。
待到几载过,恍然回首才会觉得当年怎么那么蠢,可到那时再后悔,一切不复存在。
“初竹……头好痛……”
榻上人轻轻嘤咛,顺势把头搁在她腿上,不知收敛地嗅着她独有的桃花香。
可叶衍不但不领会,反而愈加缠人,时常碰见就要勾小手戳脸,每次轻轻试探,不掩笑意。
初竹捏紧手,道:“你先起来,我带你去走走。”
叶衍蹙眉,伤心欲绝般看向她,小声道:“你会不会把我丢了,我就找不到你。”
初竹叹道:“别闹了,换身打扮,我去外面等你。半柱香没来,我就走了。”
关上门初竹总算可以舒一口气,怎知栏杆扶手摆着一套茶具,黑狐狸眯眼品尝,听着楼下的说书。
二人相视一笑。
初竹挑眉看去,道:“司官好雅兴,总喜欢坐别人门前喝茶。”
华洛浅抿一口茶水,回道:“风云山乃清风雅静之堂,我在此处,心行千里。”
初竹盯着木门,不搭理他。
楼下说书的声音传到二楼:“却道此人心怀不轨,于月圆之夜亲手将救命恩人一家屠了满门,就为了获取那块价值连城的珠翠玉冠,想当初恩人舍命相救,却害得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华洛的笑声混杂在怨声里,他品茶聊到:“长老,你可知这人为何要杀他的恩人?”
“……”
华洛自顾自聊到:“自己穷困潦倒,别人富可敌国,凭什么?任世道蹉跎,我自开朗便可,可偏偏他要闯进来,于是我要夺走他的家产,因为他救了我,就应该承受这样的代价。而我能回报他的,是让他远离喧嚣。所以我并不是为了珠翠玉冠,我只是想知道人在欲望逼迫下能做到何种地步。”
初竹眼睫微动,缓缓将目光移向他。
华洛眼神闪过寒光,却勾起笑来:“不必如此看我,我就是觉得长老和叶衍有点像话本的主角而已。说说笑,别往心里去。”
良久,待到门内传来些许脚步,初竹才微动身子,淡淡说道:“无事。”
未等二人眼神再次交锋,叶衍倏地推门拦在初竹身前,步子轻飘飘的仍像喝醉了。
初竹一刻也不想多待,对叶衍说了句走便下楼去了,路过华洛时说了句“别派人跟着”。
叶衍跟着下了楼。
说书又说起了,华洛的茶已经凉了,他打开手,躺着一只用草编的小蚂蚱,手心割出了几道伤。
这正是叶衍出现的那刻,无半点动静飞向自己脖子的蚂蚱,论力度论攻势,几乎能够刮一道流血的口子。
他紧了紧手,将蚂蚱捏“死”在手心,眼底晦暗一片。
“初竹,我想要这个。”
“那糖葫芦看着好生诱人。”
“初竹,这吊坠不错。”
自那日起,叶衍再没有叫过初竹长老,初竹不在意,他们本就无身份悬殊之分。
抱了一堆吃食的叶衍依旧兴致满满,穿梭在人群中央,初竹自身后慢慢跟着。
算已过了几日,安连庙也该放人走了才是,怎的一直没收到司马俨的银蝶?
除却严刑拷打,叶衍此番定是要进往生门,不知常人之躯会有何异样,不如她派一只银蝶好了。
初竹食指一挑便飞来一只银白色蝴蝶,正念口诀时惊觉叶衍已不见踪影,四下环顾无人,草草结了法印。
不过几步,便在一小径见了叶衍身影,那是街道下格外冷清的一条小径。
“初竹,我想划船。”
他忽地转身来,绽开孩童般的笑,他应是站在了这许久,目睹一叶叶小舟随波漂流,舟上的人儿欢声笑语,勾起他心内的波澜。
初竹单手提起裙摆,从湿润淤泥的小径走下去,弯腰走过形成拱桥的竹林。
瞧见初竹背身付钱的模样,叶衍不禁笑出声。
“你笑甚?”初竹别好荷包,回头质问道。
叶衍走了没两步,倏地拉起初竹的手奔向河桥,连越过了好几对夫妻。
船夫的声音被远远甩在了后头,初竹挣开不成,就遭一把带进了停靠的小舟,她蹙着眉头去看,叶衍却笑得天真不忍欺。
“日落就送回来!”叶衍解开系在系船桩的船绳,边拿起船桨边朝着岸边喊道。
这一带风景甚好,河面下犹可见各色岩石,河面的光一经照射,就像灯会的各色灯笼。河两边是极高危耸的山谷,满山翠绿,蓝天白云,他们像误闯了仙境的微小。
恰此时微风拂面,叶衍放了船桨,任由这风将他们送向何处。
初竹坐在船头,足尖点着水面,注意到身后的脚步,有意无意往旁边挪了挪。
“好香的风。”
叶衍站在船板上,闭眼感受风的足迹,喃喃道:“有泥土,竹子,河流……”
他睁开一只眼去看,咬咬唇还是说道:“桃花的香。”
一眨眼初竹眼前就出现了一只握拳的手,旋即便被捂住了眼睛,黑暗中叶衍的声音成了唯一可能的依靠。
“你闻到吗?”
手在初竹面前摊开,什么泥土河流花香她早闻到了,他抓住的风里也没有这些味道。
却有他的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