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再三咀嚼后,书生示意放牛娃坐下。书生盘膝而坐,而放牛娃再三确认后,确定了书生不会吃自己的牛,松了一大口气,复又战战兢兢的跪坐在了水洼的另一边。
这下不等书生开口放牛娃便先说话,他神色严肃的问道:“先生,您是教书先生吗?”
书生迟疑了片刻,不过也是给出了答案,“若是按俗世来讲,我不是一个真正的教书先生。”听到这句话,放牛娃脸上的表情一下失望很多。
不过书生下一句话出口竟让他险些跳起来,“不过我读的书应该不比任何教书先生少。”书生缓缓说道。
放牛娃站起身噗通下跪,他大声道:“请先生教我读书!”
“读书?”书生皱眉,这个词对他来说陌生又熟悉,行走世间数十载,他深知人间险恶与这两个字毫不相干,但再往前数些年份,这两个字便是一个寒子所拥有的全部的人间炽热。
一两息间,他从回忆里打了一个来回,出来后便从后者的眼里读出了一种渴望,一种对于知识的巨大渴望,那明亮的眼神有些灼热,让他在不经意间想起了曾经疯狂求道的自己。
书生将白色卷轴收起别在腰间,说道:“那我且问你几个问题。”
“你姓甚名谁?年龄几何?家居何处?父母名讳?又为何要拜我为师?”
放牛娃跪坐在地,听见书生问话挺直了腰板,拱手低头回道:“我名陈大牛,年方十四,四海为家,父母……不知,我想多读读书。”
放牛娃的声音很沉稳,只是在提及父母的一瞬,脸上难掩一抹浓浓的自卑,但在言及读书时,那抹自卑又自然的变为了一种渴望,似是小河流转,委婉自然。
书生搓了搓手,感受着刚被净水洗涤过的双手上的凉意,觉得还是一如既往的舒服,也不站起来,就这么坐着,满脸平静喜乐。
片刻后,书生伸出无垢手指点向放牛娃,一股淡金色的精纯气息瞬间从水洼这头落入了另一头,涌入了放牛娃的身体。
金光散去,书生面色复杂,最后开口说道:“大牛,你若是真的想读书,做一个书生,我可以送你去天底下藏书最多的地方。”
停顿几分,书生又说:“可是我怕你会后悔,哪怕你现在读书的心思坚如磐石,韧如蒲苇,但那个地方最是能碎坚撕韧,稍有不慎,便会……死。”
听得死字,陈大牛心里一愣,读书会死人?但书生不似说谎,所以他心里五味陈杂,但是神色恭敬的依旧挑不出毛病,只是眼神深处紧张的有些失神。
关乎生死的问题是一个大问题,尤其是对他和他的牛来说,为了生,他们无数次接近死,所以他们更怕死的同时更渴生。像是沙漠里快要渴死的旅者,先前无数次快要渴死,可都在最后走进了绿洲,借着水重生,所以他们会更敬畏沙漠和死亡,同时会尽量去避免这种遭遇。
陈大牛认真思量,读书这件事情究竟值不值得放弃生死,这是一个问题。他自认命比纸薄,不过十个鸡蛋便能换得一条小命。但他又自认命比天高,从城里到荒原,从城东打到城西,再从外围杀向内里,很多比一百个鸡蛋还珍贵的东西都没了,他却还活着,而且牛也活着,毛发黑亮,生活滋润。
书生把大牛表现出来的一切尽收眼底,接着道:“一年,如果一年之内你能去往极北,无论你想学什么,我都会给你介绍最好的先生。”
陈大牛叩首行大礼,再抬头时,面前却已经空无一人。
只留下一道颇具哲理的话,“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书本里的知识多来源于天地之间,所见所闻才有所书。”
雪原的寒风吹过,书生的痕迹一丝不存。
陈大牛颤颤巍巍的扶着小黑牛站起,他看着天边小声问道:“二牛,你说我刚刚是不是没做好,明明练习了许久,为何还会紧张到发抖?”
“极北在什么地方?”
“咱们应该去哪个方向?”
陈大牛的问题很多,二牛哞哞两声,似乎应付着回答着他。
很快,一种熟悉的、长久的迷茫又出现在了他黑白分明的双眼,似乎思考着从何出来、又去往何处的深奥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