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公子,还是趁早回屋吧,免得着了凉……”
尽管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不过,这一回,路剑鸣倒是学乖了,再不敢随随便便贸然开口了……
既然公子已发令了,那就只能遵从照办。
在这当口,只闻他先是状似恭顺地低头应了一声……
与之,也就在此刻,突然,天际风起云涌,原本浩月当空,月朗星稀的夜空竟不知何时忽然一下子变了天……
寒风骤起,乌云蔽月,黯泽无光,天地间唯剩下了那一片乌沉沉的暮色……
见状,出于忠心,路剑鸣又不免眸含担忧地看向了萧怀谨……
“无碍!”
“不要紧,剑鸣,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放心吧,我身上的寒毒不会那么容易发作的……”
“可公子……”
“今晚又是十五月圆之夜,属下实是不放心……”
“月圆之夜?”
“日子过得可真快啊,细细数来,春去秋来,年复一年,不觉十五年弹指一挥,我已度过了无数个月圆之夜,不一样好端端地撑过来了嘛……”
“从来,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只信我自己,阎罗王想要收我的命,只怕还早点……”
当下,听路剑鸣连连急切地出声催促着自己,与之相比较,萧怀谨却反倒不以为然,看上去仍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但见他的身姿依旧巍然挺拔,清隽如松,自始至终,他的视线好像一直都在仰望着远处的苍穹,压根未曾移动过分毫似的……
似是恍然之间,一时意有所动,闻听他轻启唇畔,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似是在不经意间依稀想起了什么,颇有些玩味地喃喃轻语道。
那样子似是在缅怀,又似是在宣示,语声中倒是难抑一丝凛然无惧的霸气和豪气……
而一旁的路剑鸣看着自家公子这个样子,没来由地,心里立时一阵难受得紧,颇不是滋味……
原来,自当年萧怀谨身中寒毒'浮罗琵琶'之后,虽说大部分的寒毒已被当时称为'江湖一奇'的'天绝老人'运用毕生的功力,配以灵药'天山雪莲'和'聚元还魂丹'给压制和化解了多半,但尚有余毒未清……
这十五年来,每逢十五月圆之日子夜时分,便是那未清的余毒发作之时,而每到这时,萧怀谨所忍受的都是超出常人所无法忍受的痛苦和煎熬……
据说,那'浮罗琵琶'本为两百年前的一代妖姬阴玉姬所创,极为霸道阴邪,所中者可说是'求生不能,求死亦不能',在生生地受尽百天非人的诸般折磨之后,才会肠穿肚烂,破体自爆而亡。
正因为当年的妖姬阴玉姬凭借此物和她习练的魔功横行一时,为害江湖,才最终引发众怒,引起了众多江湖之人的不满,遭到了以八大派为首的正道之士的联合狙杀,被迫跳崖自尽了。
而在那之后,随着一代妖姫阴玉姬的'香消玉殒',与她一道消失的当然莫不过那令江湖中人闻之色变,谈之唯恐避之不及的'浮罗琵琶'了……
至今,两百年过去了,关于那一代妖姬阴玉姬的'生死之谜'也就真正成了一个未解的谜了……
而那'浮罗琵琶'也永远地成为了一个禁忌的传说……
对于这段曾经的江湖轶闻,从路剑鸣少时跟在萧怀谨身边起,就已耳熟能详地了解了许多……
一切的一切从十五年前的那一日开始,似乎就变得彻底不一样了……
谁能想到,失传已两百年之久的'浮罗琵琶'会再现人间,而更让人想不到的,那一次,'它'要对付的却是一个仅有八岁稚龄的孩童……
而另一方面,同样,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匪夷所思的是,施毒者竟不是什么像阴玉姬一样恶贯满盈、作恶多端的'恶人',而只是一名同为八岁稚龄、看似弱质纤纤、人畜无害的幼女……
当年的是非恩怨对错,于路剑鸣而言,他不止是亲身目睹者,亦是见证人之一,这么多年了,那'浮罗琵琶'加诸在萧怀谨身上的诸多痛苦,除了清河崔氏的崔伯言外,似乎没有人比路剑鸣更为清楚的了。
是以,一到每月的十五之日,路剑鸣就比平日显得格外得紧张和小心……
时下,见催促无果,路剑鸣情知萧怀谨心意已决,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默默地立于他身侧,于寒风中静静地陪伴着他……
半晌,许是寒意真的深了,沁凉如水,只听萧怀谨这才轻轻地吐了几个字:“回屋吧!”
正所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同一轮明月之下,同人不同命,各人的境遇也是各不相同的。
自日暮点灯之时,薛寒衣匆匆地离开了'菊芳斋'之后,便乘着月色,与剑一、梅洛雪和冷月三人一路急行,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赶到了淮州城,并于淮州城西市街巷的一处并不显眼的地方,找到了一家客栈,安顿了下来……
“梆、梆、梆……”
此时,随着子夜打更报晓的最后一声落下,夜真的是深了……
而躺在床上的薛寒衣却是睡意全无,脑海中万般思绪缠绕,眼前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在'菊芳斋'与萧怀谨不期而遇的那一幕……
那个人究竟是何来历?为何我仅仅只是瞥了那么一眼,却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惧意油然而生,到这时了还余悸未消……
就这样,就在她辗转反侧,心绪不宁之时,殊不知,就在这个时辰点,正是萧怀谨寒毒发作之时……
屋内除了他自己,再无旁人……
而路剑鸣也被他早早地打发到了门外……
只见端坐于轮椅上的他,正两手死死地紧抓着轮椅两侧的扶手,青筋突起,面色苍白,唇角发紫,额头的冷汗更是抑不住地往下流着……
那一冷一热似要剥离他全身骨血的泾渭分明的感觉,当真是如同置身在无间阿鼻地狱一样,让人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