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斋新出炉的枣糕，给祖母送些来。”
陆老太太招呼我到小榻上。解开大毛氅子，递给刘妈，坐了下来。刘妈道“少夫人手好凉，奴婢去拿个汤婆子来。”
向刘妈点点头，又看着陆晏夫妇道“不知道父亲母亲也在府内，却只备了一份。”接过刘妈递来的汤婆子“谢刘妈。”
陆寒煜娘道“我们不爱吃些甜的，也只老太太吃些。人来了就好了。”
陆老太太道“是呢，方才还说，琛儿嫁来八九天了，你们这做长辈的也没跟儿媳见过几面。你母亲爱礼佛，自你父亲升了个闲职，两个人寺庙道院各处游玩，在家的时间倒是少了。”
陆晏道“母亲，我们去是供香礼佛，诚心参拜。”
陆老太太不满道“你们尽去诚心参拜，煜儿也忙，就剩我一老婆子在家没个人说话。”
陆晏惭愧“母亲……”
陆老太太转头跟我解释道“倒也难为你母亲。煜儿三岁那年顽皮呛了水，高热不退，险些丧命，也亏她日夜照料祈求神明，几日后，煜儿病情突然好转。你母亲感激天上诸位神仙，自那便一直食素，如今倒成了半个出家人！”
“母亲尽会说笑。”陆寒煜娘道“煜儿忙完训练场的事情，就该清闲些了，琛儿无事也常过来陪陪祖母，互相解个乏闷也好。”
“是。”我点头答应。
闲话片刻，陆寒煜便要离开，陆老太太瞧出我急切的心思，隐隐笑着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都回去吧。”
“也好，母亲休息会儿。”
“改日再来看祖母。”行礼退下，又让陆晏夫妇先行。出了门便快步向前，好容易看见陆寒煜的身影。
有些气喘的喊道“陆寒煜！”
他停下脚步，只转头，见是我喊他，便又向前走。他不紧不慢，我却得小跑上去。
“喂！你等等我！”
“有事吗。”
“没事我喊你干嘛，总不会跟你聊天吧？”
他没讲话。
从怀里掏出三条腰封，道“我是来给你这个的。你慢点儿走。”
他看了看我手中的腰封，并不来接。
我道“这条是照着原样做的，以便你继续搭配那身衣裳。”伸手给他一条，快几步走到他前面，止住了他的步子“这条是毁坏你腰封的赔偿。还有这条原配的，虽然坏了，但觉得还是应该给你，留个纪念。”
他看着三条腰封，嘴角微微向上动了一下，也不知这笑是不是嘲笑，但总之伸手接了过去。他抬了下手，便又往前走，走了几步见我还跟着他，便道“还有何事？”
抿了抿嘴唇，嗯了一声道“咱们两个达成的约定，你有没有告诉你的嫣儿姑娘啊？”
他看了我一眼，并不回答。
只好解释道“想来你是没有说的，不然大前天她也不会来我院子里说那番话。”顿了顿又继续道“我觉得，你还是告诉她比较好，女人嘛，在爱情这方面总是小心眼的，你不告诉她，她便总是多心，总是会伤心欲绝的误会，也就会产生些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我不去找她，她却来找我，那这约定岂不是没有任何意义？”
“知道了。”
又走几步，见我仍跟着他，索性停下脚步，不耐道“还跟着我做什么？”
本想说前几日遇刺的事情，转念一想，他总归是不在意的，此时再提倒也不合时宜。他若回去与赵京嫣提了约定之事，想来赵京嫣做贼心虚，定会能敏锐的拓展陆寒煜的意思，进而心里猜测上一番从而收敛一些以更好的维持自己的形象。更何况小六在身边，总归不用太担心。
淡淡一句话抛下“你勾着我的衣服了。”
陆寒煜低头，他那腰间勾勾弯弯的配饰正勾着我浅碧色披风的绣线，扯出大拇指般的长度，一片布料被拽的皱了起来。
他低头解了开来，态度不似方才那样恶劣，却也并未有什么表示，只轻放下我的衣服，又大步向前走了。
春凝走上来，道“姑爷总是对小姐有误会，小姐何不多跟姑爷解释解释。”
“他不待见，咱们说的再多，也终归没什么用处，只是更招他烦，不如不说。”
春凝咕囔道“姑爷哪里都好，就是对小姐不好。春凝都快不喜欢他了。”
“傻春凝。”笑着刮了下春凝的鼻子。心想，还好方才衣服给力，如此巧合的得了个台阶下来。
此后回去，别无他事。
然而不出三天，速来会躲事儿宝娟到我房里哭诉了。
那是一天上午，天空大晴，太阳发着暖暖又不强烈的光，打开窗户通通气，便在书桌前做修身养性的必须功课——练字。
房门“嘭”的一声撞击，宝娟哭嚎着便进了来，看着素白宣纸上猛然窜出的一勾，忍不住气叹道“我的如三月兮……”
就像是女孩子涂口红，被人一推便画到脸上一样，面对一上午好容易写成的没有墨点的作品再次失败，我的心情可想而知……
可宝娟无视我的不满，一下坐在床上，哭诉道“夫人，若是宝娟有伺候的不好的，夫人直说便是，何须让周小六这样来欺负奴婢？夫人若不喜欢我，大可辞了我，便是到二夫人哪里，又那受的这番委屈，我娘却还以为，伺候着陆府大夫人，面上荣光……”
“我哪敢让您伺候呢……”看着她甚是无奈，放下毛笔，坐下靠在椅子上，“说罢，小六怎么你了？”
“少夫人，周小六他心思简直是坏的很，我跟来喜说话呢，又没招周小六什么事，平白无故的，就拿了根这么粗的小蛇，直往我身上扔过来！好在我闪开的快，要不真被咬上一口……我们虽是奴才，却也是爹生娘养的……”
歪在椅子上，撑着脑袋听她喋喋不休的哭诉，终于寻个宝娟换气的茬口，插进了话，安抚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过这时节那来的蛇，你可别是看错了，既然没事，便回去整理整理，等小六回来，我自会说他的。”
“千真万确，奴婢怎么会看错！”她瞪了眼睛“夫人若是一昧徇私……”
她话说到此处戛然而止。抬了抬眼皮，见她看着正进门走来的小六，脸上神情又气又怕。
小六没所谓的看着宝娟道“这点小事，你也要到夫人这里扰她，这就是一根……”小六说着向宝娟摆弄几下手里的小蛇，没等说完，宝娟便吓得赶紧跑走了。
小六一脸疑问。
扶额无奈“说说吧，你这小蛇哪里来的？”
“二小姐，这就是一根皮鞭，我给加工了下，这大冷天的，我上哪儿抓蛇去呢？”
“好端端的，为啥要做蛇呀？”
“随手做着玩的”小六嘿嘿一笑“方才经过院子，看见来喜拿着条死虫子吓宝娟，结果被宝娟围着满院子打，我一时兴起，就帮了来喜一把。”
“好啊你，以后可不准再这么吓唬她们。”伸手起身道“给我看看。”
原来小六在皮绳子外面刷了颜料，头上开个口，摁了几粒大米，再粘上一条红布条做信子，倒真有那么个意思。
“远看九分像，近看……三分像，可怜了宝娟。”
小六一笑“二小姐要喜欢，就送给……”
“不必了！就是假蛇放在屋里也怪渗人的。”忙忙回绝。
“你自己留着吧”几个字还没说出口，春凝就说着话进来了。
“这大冬天的，怎么开着门呢？”进门看见小六，又道“你呀，进来就不知道把门关上？哎呀，怎么这窗户也开着！”
小六接过春凝手里的托盘，闻了闻“冬瓜乌鸡汤，真香。”
春凝道“小厨房给你留了，赶紧去吃吧。”
将手里的小假蛇往桌角一放，将桌面随意一收拾，道“不去外头了，就在这屋里吃吧。”
“也好，外间进了凉气，屋里暖和些。”春凝将碗筷摆放在桌子上，又贴心帮我将纸张，砚台摆放整齐。
却忘了提醒春凝桌角的假蛇，待想起时已经来不及了，一声尖叫直冲九天。
“这这，这是假的，假的……你看……”赶紧拿起小蛇，摆弄着解释。
春凝惊恐的眼睛渐渐恢复正常，却还是眉头紧锁“小姐房里怎会有这东西？”
“小六做着玩的，忘了提醒你，皮鞭而已。”摆了摆小蛇的尾巴。
道了声“接着”，将假蛇扔给小六。
小六松开堵耳朵的手，捧着小蛇，看着春凝讪讪尬笑。然后，笑容慢慢变得扭曲……
“周、小、六！”
小六支吾着道“好姐姐，好姐姐，饭该凉了，姐姐跟二小姐快些吃，我、我、我先走了!”
“你给我站住！”春凝朝着慌乱逃跑的小六追了上去。
院子外面，响遍了小六情真意切喊出的“好姐姐”三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