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轻微的喘息。原体们等待审判之槌降下。基里曼期盼它砸中的是自己。作为儿子,他不愿去质疑父亲,那比推翻自身更艰难。
【但他说话了。
用光与火的语言,帝皇与归来的原体——最后一个他最好的造物——讨论着。
一个造物。不是一个儿子。
活着的帝皇是一个狡猾的存在,善于隐藏他的思想,就像他善于读懂他人的思想一样。这个帝皇的残留物强大到让基里曼无法理解,但缺少了他在人间行走时拥有的精妙之处。与帝皇交谈犹如和一颗恒星交谈,字字句句都在灼烧基里曼。
帝皇对基里曼的欢迎,不像是一个父亲迎接儿子,而是一名工匠重新发现了一件他曾以为丢失了的喜爱的工具。他的行为就像所被锁在铁笼子里的一个囚犯,被递给了一把铁挫。
基里曼不抱幻想。他不是那个带来铁挫的人,他就是铁挫。】
“所以,”阿尔法瑞斯说,没有任何的质疑和惊讶,“这就是你的结论?”
“他的痛苦更大,他的怨恨也更深重。”基里曼说,“他的判断被深刻的怀疑所影响。他是一个失调宇宙中的怀疑者,仅此而已。”
他们在心照不宣的沉寂中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不是一个神。
但与之相对的,没有人能这么出色。
如果一个人拥有一个神的全部力量,他难道不是一个神吗?基里曼问自己。这就是马蒂厄的信念。理论上,马蒂厄有可能是正确的。我也难免犯错误。】
“如果凡人能做到一切,那我们为何需要崇拜神?”
“人类是不会崇拜自己完全了解的事物的,马格努斯。”可汗回答。
【帝皇不爱任何一个人,基里曼想。帝皇负担不起感情——这是人类之主面对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时的最诚实的写照。他不爱他的儿子们,他不爱人们,但他爱人类。基里曼觉得自己很难原谅他,帝皇的解决方案必须建立在谎言上吗?建立在谎言上的谎言?】
“帝国真理是个谎言。”福根瑞姆满怀哀伤,如同宣读一份讣告,或者他不能欣赏的悲剧,“她很美。”
“或者我们可以称她为一个理想。”圣吉列斯说。
【一次又一次地面对卡拉马之类的东西,基里曼深刻理解了人类对抗的到底是什么,使他发现了谎言的作用。基里曼能诚实地说他爱所有自称为他儿子的人吗?他几乎不了解这些人,尤其是现在——尤其是考尔的亵渎大军。他们,也是达到一个目的的手段。基里曼和他的“父亲”在这一点上是相同的。统治者的披风是沉重的,并且会重塑披着这件披风的人。
我从未想成为一名暴君,原体想。可能我的父亲也是这样想的。不可否认,历史为我们每个人都安排了角色。我们只不过是永恒的棋局上的几颗棋子。
“大人,”马蒂厄的话语打破了原体的沉默,“请告诉我,帝皇爱我们吗?”】
“他当然爱,”复仇之子自言自语,“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蔑视凡人,也没有人更能独善其身了。没有仁慈就没有牺牲。被他的儿子憎恨不过是需要忍受的痛苦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罢了。愿他的爱与你同在,尽管被安放在教堂里的是个偶像破坏者。”
【“帝皇爱我们所有人。”罗伯特基里曼撒了个谎。他看了看那尊破碎的雕像,和时钟的少许残骸。“现在我得离开了,马蒂厄。我必须找护民官和英杰议事。”
基里曼离开了跪在尘埃中的马蒂厄,走向大教堂的梦,护民官柯肯、英杰菲利克斯和其他人都聚集在那里。
“我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大人?”柯肯问。
“帕梅尼奥。”基里曼毫不迟疑地说。所有他仔细筛选的数据说明,莫塔里安的行动基地要么是艾斯潘多,要么是帕梅尼奥。如果莫塔里安不再艾斯潘多,他应该就会在另一个地方。“他在帕梅尼奥。”
基里曼冷漠地笑了笑。
“在帕梅尼奥,我会让他看到现实。”
说完这些话,原体离开了大教堂,孤独地走进艾斯潘多第三都市的废墟。
他的灵魂满溢悲伤。】
某种事物被抽走了,让这个房间失去了非理性的光环,回归到凡俗甚至乏味的本质。
“结束了。”掌印者宣告。原体们沉默着起身,可以说是匆忙地离开。太多的事务和疑虑需要解决,基里曼毫不怀疑他们中的大多数会去寻找父亲,就像所有迷茫的孩子一样。然后他意识到自己落单了,马卡多同他近在咫尺,枯槁的手紧握权杖,如同他把持着整个帝国运行一样坚定有力。
“你心神不定。”马卡多的声音压过袍角的沙沙声。
“是的。”基里曼承认,“未来的我心存疑虑,他的信仰没有被重铸。而我以为将长存的已经倒塌。无论未来的父亲做错了什么,也许一点是对的,谎言是对还没准备好接受真相的心灵的加护。我的灵魂得到了警戒,却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屏障,面对我们无孔不入的敌人空门大开。”
“无知和盲信的保护不一定胜过理性的恐惧,即使面对的是理性所不能囊括的敌人。保持警戒吧,这是一场战争。”
基里曼走出门外,古雅的长廊蔓延至视野尽头,窗外清冽的空气涌入肺部,精密的气候控制系统将高原转变成字面意义上的伊甸园——古老神话中的乐土。
“而我将继续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