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攻入船体,他们来了。”
当西卡留斯说完最后这句话之后,他的世界就被颠覆了,他自己也被永久改变了。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昔日的那个西卡留斯。尽管还有同样的面容,同样的姓氏,现在他已经彻头彻尾成了另一个人。】
“那些组成我们的事物,只是命运的微澜和恍惚的影子。”科拉克斯轻轻说。低笑从康拉德藏身的阴影中传出。
【一个无时无刻不被那些惨叫声纠缠的人。】
“就这样,然后你会变得习惯。你的镜子里挤满他们的脸,全部全部回瞪着你。他们的手把你拉扯下去,我们全都被扯下去。”一贯的,没人理会科兹。他自顾自晃悠着油腻的长发,缓慢歪过头紧盯着基里曼。“瞧,她的手放在你的肩膀上呢。”不等兄弟的反应,他自顾自哼起悠长破碎的诺斯特拉莫曲调。
“我们的兄弟真不需要照看吗?”罗嘉抿唇。
“恐怕没有必要。”福格瑞姆用歌咏般的语调回答,他很擅长把高哥特语说得比本身更复杂回旋。“不会有一个兄弟拒绝见证另一位的命运,更何况是亲爱的罗伯特。不是我们中最聪慧的,也不是我们中最美丽的,但不会有人还有比你更适合做我们的殓尸官了——况且,康拉德怎么会错过任何一个奚落我们的机会。”
“殓尸官。”科兹吃吃笑着重复着,“勤勤恳恳的殓尸官,他从昼挖到夜,从晚挖到早,他就这么挖呀挖,被那浮土埋了头。”
【很早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他的世界总是充斥着各种惨叫。异形们的惨叫,异端们的哀号,还有那些无论恐怖还是恶意都远远超出人类想象的怪物们的尖啸。无论是西卡留斯一声令下,或是亲自动手,他们要么一击丧命,要么垂死待毙。他们被爆矢枪、钢靴和利刃歼灭殆尽。死亡,无尽的死亡。他们的血和痛早已浸透了西卡留斯的灵魂。】
“巴巴鲁斯的妇孺都比你的战士坚强。他们……他就像刚出襁褓一样,稍遇挫折就急不可耐地钻回翅膀底下。”莫塔里安皱皱眉毛。
“我的孩子们一样精于制造痛苦而不是忍受。”康拉德轻缓的吐字比指甲刮擦扶手的声音更刺耳。“假如他们的小小道具没有起作用,这些剥皮时乐不可支的混账就会成为不堪的孬种,比他可狼狈多了。”
“软弱。”钢铁之主评价。
“我们正是乘着自知的缺陷上升,而不是在流沙中建起一座内外皆坚不可摧的塔楼,然后任凭基座被缓慢侵蚀。”
佩图拉博只是哼了一声。
“牙尖嘴利并不是家人之间相处的唯一方式。”马卡多说。
“相互谋杀更不是。”一个微笑在科兹完美的牙齿间成形。
【但在大裂隙时代之前,西卡留斯从未在意过那些死者的惨叫。彼时他代表正义在行动。他从来不会为敌人困扰,更不会为他们的死亡烦恼。】
科兹压低声音:“继续啊,小审判官。是什么让你迷茫了,发现自己也会流血吗?”
【但他部下们的惨叫,西卡留斯永远也无法遗忘,那些惨叫让他刻骨铭心。
苦涩的唾液从他的贝彻腺体中涌出。西卡留斯咽下了自己分泌的毒液。惨叫声一瞬间响彻他的脑海。那是在血红色的痛苦之爪下的星际战士们发出的高声惨叫。他早就知道那些没有阿斯塔特修士天赋的凡人们会在死亡面前发出如此刺耳的惨叫,但西卡留斯从未想过自己的兄弟们也会发出这种声音。
西卡留斯闭上眼,低下了头。他默默数着死去的战友们,回忆着那些在亚空间中迷失的同伴,在心中请求帝皇的宽恕,尽管他知道这样做很愚蠢。】
随着诵读的声音,午夜之主笑容越来越大,慢慢俯下身去捂住脸,细微笑声从他指缝间流出。“多么可爱啊。”他无比温柔地说,“他相信自己是被选中,希望自己是被庇佑的。”
【他已深陷恍惚。西卡留斯回想起兄弟们的一张张面庞,强迫自己重温当时的景象。他一边开火一边无助地看着战友们一个一个的死去。西卡留斯就这样长时间沉浸在过去的恐怖回忆里,直到牧师轻声咳嗽提醒他,西卡留斯才注意到观景廊上除了他多了一个人。
西卡留斯抬起头,带血丝的眼睛锐利地盯着马蒂厄。】
“意料之中。”马格努斯说。“你拒绝和他讲话,于是你的儿子出场了。”基里曼投以疑惑的一瞥。
赤红之王拧着手指,独眼中的光芒明灭不定。“军团是我们的影子。和我们的灵魂一样破碎、驳杂、混乱。你知道他想说什么,你只是拒绝去听,于是有人要代你去听。”
“……马格努斯。”
普洛斯佩罗之主紧紧皱着眉头,仿佛一个刚学习言语,试图向别人表达他所见世界的孩子。“我……因为那些神渴望戏剧性。那些编撰命运的手乐意呈现每一个具有讽刺性的画面和象征意义,为此不惜涂抹以鲜血和泪水。你的儿子不只是自己,这就是问题所在,不是吗?他是你灵魂的一面,你的延伸,你的可能,那些拙劣的作者就喜欢这么干。”
他眨了眨眼。“我们会拯救他们,然后囚禁他们。我会害死他们所有人。不……请当我没说吧,兄弟。”
【“你就是西卡留斯连长吧?”马蒂厄面露笑容。他俩已经很多次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了,但此前还从未交谈过:“摄政大人的冠军护卫头领?”
“是我。”西卡留斯说。要不是觉得过于无礼,他早就直接走了。这让他越发烦躁。
辩证法的“理论与实际”的思维模式深深扎根于西卡留斯的习惯之中。他无需多想就开始应用这套逻辑。极限战士们曾有一段时间已把这套思维模式视为过时,但随着基里曼的回归,辩证法的应用又得到了复兴。】
“仿佛一个手捏的泥偶,因为被吹一口气而受赠灵魂。但当那口气流走,一切幻梦都烟消云散。”马格努斯轻声说。
【“在这块金属板的对面,在盖勒场薄薄的气泡之外,就是亚空间的深处。在那里,一个可能性会衍生出无穷的平行可能性。而不可能的事依然是绝不可能的。”马蒂尼说。
“那扇百叶窗对面只有地狱。”西卡留斯回答。
“噢!不是这样吧。”马蒂厄有点紧张地笑了笑,“那里还有很多其他的。你说那是地狱,但在那里同样也有圣洁的存在。星炬之火燃烧着纯洁的光芒,任何魑魅魍魉都无法遮挡它。尽管恶魔充斥着银河,它们也无法熄灭那道光芒,或是触及它的源头。”马蒂厄再度一笑,“你不觉得这很神奇吗?”
“正是”马蒂厄说。他阖上双眼,仰起脖子,沐浴在帝皇之光下,仿佛光芒通过被遮蔽的观景窗汹涌而来。
西卡留斯嘴都气歪了。他差点拔腿就走。但愤怒把他留下了。令西卡留斯愤怒的是,这个满口神怪的人竟然来这里打断了他对惨叫声的哀悼,而且还对着那唯有恐怖存在的亚空间大谈荣耀的光芒。】
“一方面,我不喜欢这个牧师。”欧米伽说,“另一方面,我很希望他让基里曼的孩子焦头烂额一番。”
天使的神情渺远得像花窗下的神像。“因为他们陷入了另一种悲伤和迷茫。”
“孰是孰非?”罗嘉问。
“都是错误。真相是一根湿滑的原木,只有不偏不倚居中才能站立,些微偏差都会坠入其下群鳄的血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