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里曼站在窗口边,他曾经许多许多次走过这条长廊,凝望着巨大的石料被吊起,森立尖塔优美而和谐地将空间切割开来,他在这里触到新生帝国心脏的搏动。
他曾经很喜欢这个地方,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不可思议的庞大,让他几乎觉得自己重新成为了一个凡人,甚至一个男孩儿。
但现在浪漫化的想象已经消失了。当他从窗口向外望去,外面只有黑夜,像寡妇的头纱把其下焕发的青春遮蔽起来。
他想获得一会儿宁静。但超人头脑已经不受控制地勾勒出火力点和防护的最佳位置,那些美轮美奂的雕塑将被拆除,挪进地下的仓库中,并且很多个世纪都将不会重见天日。
醒醒。他恼火地想。我不是天生作为一把武器而存在的。
首先,罗嘉应当是错的。
他把“应当”这个字划去。这个词太主观,太一厢情愿。除非以行动干预,个人情感无法影响现实。他的否定不会为兄弟的错误加码。
罗嘉错了,是因为他太习惯从结论中推导过程。他先定了一个自己可以接受的终点,然后努力为一切导向的路途辩护。
复仇之子认为自己应当保持不偏不倚。也许他在凡人中生活太久了,以至于开始畏惧自己的力量。收束自己的思想和收敛自己的力量,以至于不在拥抱时伤到父母对他来说一样熟稔。
他有时甚至忍不住怀疑,如果原体真的迫切渴望什么,那现实宇宙的规律也会在他们面前屈膝。
他为了一个更美好的现实而战斗,而杀人的。那些帝皇分享给他的梦想,而非威仪与一整支军团令奥特拉玛之主加入了这场远征。他奉献,是因为觉得这个宇宙值得流血。
他在思绪中又重重划了一下。难道现实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他便要孩子气地放弃吗?不,他只会觉得遗憾……那些喊着他的名字死去的子嗣,那些为理想而牺牲的凡人,他们坚信后来者会生活在更美好的时代。
基里曼打了个冷颤。窗外的黑暗仿佛突然活跃起来,充满恶意地想吞噬这一隅光明。他要求别人流了很多血,非常非常多,他告诉他们这一切都会是值得的。然而在这片鲜血沃灌的土地上,萌发的只有病态的幼苗。
他的口才和魅力在一瞬间消失殆尽了。“父亲。”他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扣紧窗棂,喃喃自语,渴望着康诺王的智慧。
“你又把我们抛下了。”轻缓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福格瑞姆靠过来,把手臂搁在窗台上。他的魅力自然而然地流动到目之所及的事物上,连夜色都不那么滞闷了。
十三军团之主不想理会任何人,但凤凰的深情温暖而真诚,那种萦绕在他身上的苦涩,无影无踪——同之前不自觉的高傲一起。
“他们决定让你来吗?”基里曼问。“不是圣吉列斯,也不是克拉克斯?”
“我把他们挡下了。”一个小小的狡猾笑容浮现在福根嘴角。他把玩着一缕发丝,“读书会太久了,我也想出来换换空气。”
“更何况,”他耸耸肩,“费鲁斯的棋路太单一了,我总得假装看不出来。”
基里曼盯着兄弟光洁的脸看了一会儿,直到对方挑起一边眉毛。“还要再来一次吗?”
“没这必要,至少你还站在这里,而没有多出一条尾巴或者两只手,”
“恐怕那时候就晚太多了。”福格瑞姆大笑。
“如果非要对追根溯源所有这些潜在的仇恨的话,我建议在皇宫开设一个决斗笼,足以容纳我们所有人。然后让我们的舰队停滞到锈蚀,来等待彼此的恩怨了结。”
“有没有人说过你有非常卓越的幽默感?”
“不多,你算是格外珍贵的一个。”
“真奇怪,我以为我在接近一个满怀怨恨的兄弟,结果他却理性如常,让我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厌烦我们的过家家才佯装愤怒离开了。”
“在我放空头脑前,你最初的推测并不算错。但现在我已经厘清思想,愤怒是我不擅长的武器之一。”
基里曼顿了顿,涉及养父的忧伤又一次侵袭了他。
“说我对罗嘉愤怒,倒不如说在生自己的气,我们的思维或多或少有无法转圜之地,这正是与凡人同列的证明。我毫不怀疑你们能从隐晦的指示中解读出命运的线索,我只是……必须去行动。”
福格瑞姆伸了个懒腰,对窗外伸出手。“罗伯特,亲爱的罗伯特。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父亲从未出现在此处,他让我们齐聚一堂,却不急于明确的指示,而是掏出一本词藻略有造作,卖关子过多的小说呢?”
他细白修长的手指隐没在黑暗中,仿佛伸出窗棂的部分被巨兽凭空咬下。“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的双眼看不穿这片黑暗呢?”
“这里曾经是皇宫,是人手所造的奇迹,但那不过是心灵为适应现实而造出的伪像。这里是地狱的中心,或者应许之地,随便你怎么说。我们父亲的火焰在它的边界蒸腾。”
帝皇之子缓缓转过头,长廊的灯光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让那双蛮含笑意的眼睛变得亦真亦幻。“你将来会听到许多个它的名字,而现在,我们不妨用一个约定俗成的词汇。”
“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