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莎并不感到高兴。她对利奥的归来寄予了厚望,自然会感到失望。她是多么为他着想,为他祈祷,为他工作啊!而现在,她却不得不退居幕后。他的戏弄让她伤心;他要求她服从他,这几乎是一种侮辱。自从继母搬到了嫁妆屋,赫莎就认真地考虑过要彻底离开哈勒维茨。她已经给监护人写了三封信,要求把她带走,但都被撕掉了。那么,要离开这片绿色的土地并不容易,这里的阳光似乎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更加灿烂,人心也更加善良。
没有人,甚至是奶奶,怀疑过她心中的这些挣扎;这些挣扎来了,然后又结束了,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在玫瑰色的夕阳下,或在淡淡的月光下,在森林灿烂的昏昏欲睡的孤独中,在露珠闪烁的草地小径上,这些都是留给孤独的思索时光的奢侈品。它们是自己开始的,但一听到人声就停止了。她从中获得了一种痛苦的快乐,一种渴望被征服并依附于某个人的反抗,一种渴望战斗的渴望,她只希望以慢慢流血、匍匐殉道而告终。
她的反应是在屋子里和院子里疯狂地旋转。和以前一样,她会尽情地嬉戏、跳来跳去,和所有的活牲口打成一片,由于不能再监督挤奶,她赌气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艾莉一如既往地跟在她身后,顺从地小跑着。只是有时候,当她朋友的恶作剧让她有点受不了的时候,她就会罢工,然后去找奶奶抱怨,为此,赫莎把她痛骂一顿,而她也再次成了奶奶卑微的奴隶。
至于其他的事情,姥姥则负责不让树木长到天上去。现在,园艺和家务活都不用干了,早上有时间读读法语,做做花哨的活儿,在钢琴上练习画室乐曲。
这些活动结束后,人们就可以去散步、洗澡或随意闲逛了。
九月初的一个傍晚,天气闷热,热气腾腾。河面像一面熔银的镜子,闪烁着柔和的光芒。蓝黑色的云朵在地平线上升起,不时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没有任何雷声回响。在河边树木茂盛的高地上,一匹光亮肥壮的红色小马,半拴在它的小家庭教师车上,站在那里,用尾巴和鬃毛拍打着蠓虫,今天的蠓虫似乎比往常更加无礼。偶尔,它向河岸方向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河岸上一个游泳馆的白色遮阳篷在毛茸茸的芦苇头上闪闪发光。从里面传来拖长的尖叫声,半是惊恐,半是欢快,那是年轻的女人们在水里放纵自己时发出的。
过了好一会儿,盖着帆布的门才打开,赫莎出现了,她满面红光,身上还散发着潮湿温暖的气息。
她跳上了剧烈摇晃的登岸台,而艾丽的脸色总是相当苍白,但洗完澡后更白了,她警惕地探出娇嫩的小鼻子,等待着赫莎离开危险的木板。直到这时,她才完全显露出来。
在游泳池附近,一艘轻巧的划艇在漆黑的水面上翩翩起舞。这艘小船可能很久没有使用过了,一直被搁置着,任其自生自灭。船座不见了,船舵也被扯掉了,船底细肋之间,泥泞的漩涡随着它的一举一动汩汩流淌。
“真可惜,这艘好船不能用!“赫莎说着,就跳进了船里。脏水喷涌而出,洒了她一脸,但她毫不在意。她笑着把裙子掖到膝盖以上;她的鞋子和丝袜还在手里,她的双腿结实、圆润、线条柔和,就像帕里亚大理石的壁柱,在黑色的背景中格外显眼。
然后,她蹲在舵手的座位上--这是唯一的座位--把她的脚套放在安全的地方,似乎她已经做好了呆在那里的准备。
艾丽一脸惊慌。“哦,天哪,你要干什么?“她喊道,在登台的台阶上绊了一跤。“回来吧,乖乖的!“这句“要乖“的叮嘱她从小就记住了。
赫莎双手抱头,凝视着远方,呆呆地编织着幻想。随波逐流,在漩涡中盘旋,不断向广阔的海洋涌去--那是她此时此刻最渴望的。
然后她挺起身子问道:“我说,这船是怎么来的?“
“艾莉告诉她:“几年前,里欧一直把船停在沙岸上,这样他就可以乘船很快到达乌伦费尔德和友谊岛。
友谊之岛小岛笼罩着双重浪漫的光环,岛上长满了榛果灌木丛,上面是赤杨和白桦树组成的高拱形冠冕,就像某个淹死的巨人的卷曲的头颅,从水中昂起,猛烈地望向对岸。透过浓密的树叶,一小块白色的砖石闪闪发光。那一定就是庙宇,乡下人怀着迷信的敬畏之心,在彼此耳边低语着神秘的传说。
在古代,该岛曾是异教徒献祭的场所。
据说现在还能看到那块可怕的石头,德鲁伊祭司就是在这块石头上将被杀者的鲜血喷向天堂的。
在漆黑的夜晚,当你经过这座小岛时,你甚至还能看到身披白色长袍的人影蹲在赤杨树的枝头。在现代,这两位朋友曾召唤过古老的灵魂,并让它复活了。此外,人们还说,在长满青苔的祭祀石的两侧,他们各自打开了对方的一条血管,喝下了对方温暖的鲜血;他们为白色的雕像谱写赞歌,在雕像前焚香,因此每晚都能看到红色的火焰升上天空。赫莎在学校里从艾丽的口中听到了这些,这激发了她的想象力。十年后,她的灵魂深处又重新焕发出神秘而辉煌的光彩。
在她认识哈勒维茨之前,她就一直渴望去友谊岛看看,由于外婆焦急的守候,她还没有被允许踏上友谊岛的土地,但一想到友谊岛,她的内心就充满了魔力,就像她在学校的黄昏时光一样,充满了甜蜜的兴奋。
她站起身,渴望地伸出双臂。只要她能过去就好了!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目光捕捉到了一只横躺在船沿上的桨,并楔入了船中,但双桨却不见了。
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她脑海中成形。她记得曾在浴池里看到过一把旧钥匙,显然是属于这艘船的。她要让艾丽把它拿来。
艾莉惊恐万分。“你要干什么?“
赫莎用拳头敲打着船舷。当她下达命令时,她希望得到盲目的服从。几秒钟后,一个布满锈迹的小工具被扔到了她的腿上。
她突然涌起一股狂热的激情。她手里还拿着那把没有拧紧的锁,把船桨从原来的位置上扯了下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船桨深深地插进了泥沼里,从泥沼里汩汩地冒出了晶莹的气泡。可怜的艾丽的哀叹声渐渐消失了。小船开始慢慢地穿过芦苇和莎草,顺着溪流漂流而上。
赫莎盘算着,如果她一直呆在岸边平静的浅滩上,一直航行到把小岛甩在身后一百步远的地方,她就有希望通过娴熟的驾驶技术,甚至只用一只桨就能驾驭水流,迂回到达目的地。
当她看到自己真的取得了进展时,她发出了一声胜利的欢呼,并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
与此同时,艾丽像一只没了妈妈的小鸡,在岸边的芦苇丛中疯狂地跑上跑下,鞋子被粘液粘住了,还摔倒在柳树桩子上。她搓着手,恳求赫莎回来,但得到的回答却是嗤之以鼻。
但是,赫塔的克星很快就追上了她。她无意中把小船放进了漩涡中的侧流,小船开始自己转了起来。它一动不动地停了一会儿,好像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然后开始滑行,起初速度很慢,后来越来越快地向山谷驶去。它经过澡堂和小岛,在半流中欢快地下降。
埃利看到赫莎怎么抓不住桨,把桨扔掉了,她怎么张开双臂,叫出了一些听不懂的话,她不知道这些话意味着胜利还是绝望。她回到自己的马车旁,坐在小马旁边的草地上,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事情,然后哭了起来。
就这样,当晚餐在哈勒维茨准备好时,两个女孩都没有出现。雷奥想一笑置之,但他马上命令人给站在马厩里汗流浃背的母马换上鞍子,然后在口袋里放了一壶白兰地,吹了一声口哨,两分钟后就踏上了露水涟涟的草地,向河边出发了。
威胁了一整天的雷雨已经散去。一弯新月在金碧辉煌的云层中宁静地闪耀着。不可否认,他很担心这两个女孩。的确,两个如此眩晕的年轻姑娘可能会迷失自己,而不会有任何特别的危险。但赫莎是个魔鬼,她的越轨行为一般都很严重。在他前面蹦蹦跳跳的狗发现了小马车,欢快地嚎叫起来。他刚要松口气,就看到爱丽一个人蹲在地上,泪流满面。缰绳从他手中滑落,母马和其他一切似乎都在旋转。
“赫莎在哪里?“他突然问道。
他的妹妹抽泣着指了指小溪。
他只看到绿色和黄色的火花在眼前飞舞。
“淹死了?“他声嘶力竭地问。
她摇了摇头,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为什么不马上回家找人来帮忙?“他问道,手紧紧地拽着缰绳。
她平淡地回答道:“你真的不能这样对我大喊大叫,我非常害怕你。“同时,她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睛里还闪烁着她惯用的目光,那目光足以融化一颗坚硬的心。
他笑了笑,半是恼怒,半是安慰,命令她以最快的速度开车回家,并告诉法警立即派人带着仆人和灯笼去四分之三英里外山谷里最近的村庄纽费里(Newferry)。
她顺从地爬上了马车,他给马系上了鞭子,越过麦茬、沼泽和草丛,驶向黄昏;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溪流,溪流像被燃烧的汽油覆盖一样,闪着光,冒着气,在芦苇墙的另一边流淌着。每一个沙岸和每一块漂流的木板都是黑色的,与下面火红的金色河道形成鲜明的对比。然而,夜幕降临了。即使再过一刻钟,也无法辨认出这艘在阴影中无声行驶的小船。而从芦苇墩的一侧看去,溪流四分之一的宽度已经被遮住了。他停了下来,在寂静中呼唤她的名字。没有回答,只有猎狗的叫声,猎狗趁着这个空档去猎鸟窝了,还有夜间在麦茬间溜达的害虫。
他坐在马镫上休息,打量着四周的风景。
从这里可以看到四分之一英里外的河面,但河面上没有一艘船的踪迹,因为在夏季干旱期间,航运处于停滞状态,夜幕降临时,可能有一些轻型船只在旅馆的小码头上寻找避风港,那里的灌木和木制品可以保护它们免受水流的冲刷。
他继续骑行。
水面变得越来越暗,他的不安也随之增加。如果她在雾气弥漫的溪流上过夜,坐在装了一半水的小船里,她很可能会被水淹死。
一直以来,河岸都是微微向下倾斜到芦苇丛中,而这里却变得更低了。人工筑成的堤坝取代了自然形成的河堤。
现在,视野更加开阔了,但这也无济于事,因为溪流的表面已经变成了单调的深蓝色。月亮已经下沉,只有星星的倒影在水面上颤动,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他的叫声再次响彻远方。呱呱叫的青蛙憋住了舌头,这是唯一的结果。纽费里的外围房屋在堤坝附近呈现出黑色的轮廓。两三只杂种狗从院子里冲了出来,发出愤怒的叫声,猎狗利奥以崇高的沉默应对,直到它们越来越无礼,胆敢触碰它。然后,他一个接一个地抓住它们的后背,用力摇晃。一声微弱的呜咽,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房子里的每个人似乎都上床睡觉了。客栈里漆黑一片,空无一人。河岸上一艘船的影子都没有。
尽管如此,他还是停了下来,对着房子喊她的名字。他听了一会儿,除了再次响起的狗叫声,没有其他声音。
如果在那之前还没找到她,他回去的路上就有足够的时间叫醒客栈里的人了。他继续在堤坝的黄土地上疾驰,堤坝的黑线像一条毒蛇在他面前蜿蜒盘旋,消失在下游的蓝天白云中。
他经过了更多的村庄,一共有两个、三个,到处都遇到了同样的运气。
他的马屁股上腾起了一团蒸汽,头上的汗水黏糊糊的,打着响鼻的鼻孔里飞出许多泡沫。狗的呼吸短促,气喘吁吁,似乎也开始力竭。
雷奥计算了一下,他沿着河岸骑行了大约两英里。在过去的四个小时里,她不可能到达比这更远的地方。那么,在这个范围内的某个地方,如果她不是在回家去哈勒维茨的路上,她一定还在漂浮着。他把狗送进芦苇丛,开始以步行的速度往回赶。夏末的夜幕缓缓地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潮湿的白纱。
蟋蟀鸣叫着,不时传来唰唰的水声,一只只水鼠从岸边跃入如镜的水面。
当他再次到达纽费里时,他已经放弃了搜寻,决心向居民们发出警报。来自哈勒维茨的运输车还没有到达,因为客栈里仍然一片黑暗和寂静。
他下了马,把缰绳系在凹陷的栅栏上,栅栏上的向日葵探出圆圆的脸蛋,就像夜幕下的女人在向他打招呼。他呻吟着伸展四肢,因为在薄雾中骑马,四肢已经变得潮湿僵硬。
他几乎把过去几个小时的兴奋看作是一种幸福,因为这让他不再去想一个折磨了他几个星期的永恒的念头。现在,这个念头突然又出现了,然后又消失了,就像一支箭从耳边呼啸而过,提醒着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一旦我找到了她,“他想“我就不介意再经历什么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陌生的小姑娘,她的冷漠和喧闹,让他既恼火又好笑。
他穿着高筒马靴,迈着僵硬的双腿,沿着深色的木栅栏走到前门,门前的石门槛上,那只狗四肢伸展,嚎叫着抓挠着,好像要像鼹鼠一样钻进去。低矮的门被推开了。他跌跌撞撞地走到黑暗的前庭,但透过门外,敞开的壁炉上闪烁着明亮的火光,他抬眼望去,迷失的女孩就站在他面前,被火光照亮。
她穿着一条红色的农家短裙,裙下裸露的双脚闪闪发光。她用纤细的棕色手臂紧紧地环抱着一件粗羊毛交叉衣。她穿着一件粗糙的淡黄色亚麻布罩衫,罩衫下露出农民自己织的那种短袖。她惊恐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脸色煞白。狗欢快地叫着扑向她,但她没有碰它。
“我亲爱的,亲爱的孩子,“利奥高兴地向她伸出双手,喊道,“我找到你了。感谢上帝,找到你了。“
鲜血又涌上了她的脸颊,她垂下了眼帘,却没有接过向她伸出的双手的意思。
然后她目不转睛地低声说
“你能不能里欧叔叔,让狗安静点。这里的女人病了,她丈夫去明斯特堡找医生了。“
他的脚一动,狗就钻进了墙角。
“可你呢,我的孩子?“他惊呼道,“你不说自己。“
她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来回答这压倒性的友好。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摇摆不定的微笑,既蔑视又痛苦。
“好吧,你看我在做什么,“她说,躲开了他的目光。“我在这里为生病的女人泡长老茶。“
壁炉上的三脚架上放着一个水壶,被赤红的火焰舔舐着。
“你穿的是什么?“他问。
她快步走出炉火投下的光圈,用左手将披肩围在喉咙上。
“我不得不穿上我能找到的衣服,“她结结巴巴地说,“所以请不要看我。“
火炉上方的晾衣绳上晾着一条还在冒着热气的湿裙子,裙子旁边还有一块破布,那是她那天穿的浅色棉质上衣。
“你当时很沮丧!“他惊呼道,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惊恐。
她试图无所谓地耸耸肩,但这样做显得相当可怜。
“不高兴?“她说,“那又怎么样?我只是游上岸而已。“
“穿着这身衣服?“他问。“哪个女人会穿着衣服游泳?“
“天哪!“她惊呼道,眼睛仍然盯着地板;“为什么不呢?我可以不穿的东西都留在船上了....。明天它们就会出现在某个地方。
“现在,孩子,把一切都告诉我吧,“他催促道。
“我该怎么跟你说?“她回答道。“你只会骂我。“她的嘴角俏皮地翘了起来。
“我保证不会的,“他向她保证。
“那就开始吧,“她说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为了鼓起勇气完成任务。“当我发现自己一下子掉进了水流里,并且看到用一只可悲的桨无法再次脱身时,我心想,'上帝的旨意,就这样吧。'但是没有人来。但我也不介意。看到芦苇和河岸奔腾而过,真的太美妙了。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她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用惊恐的大眼睛看着他,好像突然想起了在对谁说话。然后,她专注于水壶,掀开壶盖,吹灭了火焰。
“你为什么不继续?“他坚持要知道。
“我不能,“她轻声说。“你会一直看着我“
“我会看另一边,“他说。
然后她听天由命,继续说道
“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后,我开始感到厌烦。我没有地方可以歇脚,因为船底的水花四溅。当我看到纽费里的房子时,我心想,这下我的麻烦要结束了,于是我大声呼喊,但都是徒劳。这个洞名叫纽费里,但到处都看不到渡船的影子。好吧,那我就跳进水里把事情简化了。“
“姑娘,你一定是被魔鬼附身了,“他半怒半笑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