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心点,我不抢回鸣霄就是了。”男子说道。他身形高大,鼻梁挺拔,轮廓棱角分明,带着些许书卷气。腰间还配着半块润泽透亮的白玉佩,玉佩上绘制着云纹和其他一些奇异的图案。
“行。”青衣女子一脸得意,手中拿着另外半块白玉佩挂在了腰间。
沈清玄看了看他俩,发现男子似乎是昨日来月老庙上香的郑元培。郑元培当时手里捧着一盆莲花,不小心把她的功德簿弄湿了,后来捐了不少银两。
这月老庙也太灵了吧,昨日上香,今日就得良缘。沈清玄想道,这青衣女子看起来甚是和善,容貌也可爱动人。沈清玄正想若是与她交个朋友多好呢,那女子就朝她走了过来。
“请问,你是沈清玄沈先生吗?”
“是啊,有何事么?”
“太好了,我叫夏容嫣,是清玄先生的…仰慕者。我听说先生占卜算卦很是厉害,想拜先生为师。”
“你是何方人士啊?听口音不像是偃息城的。”沈清玄想,她虽然有些本事,但也不至于这么出名吧。难怪后来薛道士知道她私自在外面算卦之后,罚她抄了上百遍道德经。如此行为高调,难免招惹是非。
“我,我是郑元培的远房表妹,我家就住在偃息城边上的戌原城里,对吧,郑元培。”
“是…吧。”郑元培应声道。
“少爷,你不会是想要出家做道士吧?这可不行啊!”后面赶来的小仆人石松连忙喊道。
“我怎么可能,当然不是。”郑元培顿了顿,又转头问夏容嫣:“他是道士,你拜他为师,不成了小道士了。那你就要断绝情爱,不能嫁人了。”
“我本来也不嫁人。”夏蓉嫣立马回复说。
“那你抢少爷的鸣霄做什么,这玉佩可是郑家祖传的宝贝,据说是有位仙人所赠。一半名定坤,给我家少爷,另一半为鸣霄,那是给未来少夫人的。你又无意嫁人,又要夺这宝贝,万一给弄坏了,你赔得起吗?”
“我…”夏蓉嫣话还没说完,突然一群女子失魂落魄地经过,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沈清玄想起自己的浮林记事还在宋千帆手上,于是心生一计,告诉夏容嫣,说:“我可以教你占卜算卦,学习道术,不过我有言在先,一,我并非道士,对此类不算精通,只是徒有些虚名。二,不必拜我为师父,可以喊我先生。三,你要帮我拿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沈清玄把夏容嫣拉到一旁,小声地说:“我有本笔记,昨个儿被一登徒子抢了。你同我一起去找他,到时候我吸引他的注意,你趁机帮我把笔记抢回来。”
“好,这容易。”夏蓉嫣捏着小拳头,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慌乱中有人推搡了沈清玄一下,她回过头一个粗布短衣的农妇眼神涣散,面容苍白,人群中还有好几个如此的女人,也有衣着光鲜的,看着像是富贵人家。几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追在后头,其中一个边哭边跑,沈清玄于是问她:
“小姑娘,这是怎么了,哭这样伤心。”
“我们家小姐不知怎么忽然中了邪似的,跟着这群人,要去什么无忧庙。”她抹了把眼泪,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拦住她们,救救我们家小姐,她是顾老爷的千金顾兰幽,你们若是救了她,顾老爷必定重金酬谢。”
沈清玄正不知如何是好,老邱道士就突然冒了出来,一身道袍,身姿挺拔,白胡子被风吹动,他微眯着眼睛站在山坡高处,那叫一个道骨仙风。还不等沈清玄开口,一群丫鬟以及后面跟来的几个农夫就跑到老邱面前,七嘴八舌地说道:
“老道士,不,老神仙,快救救我家婆娘,好好的饭不做,孩子也不管了,要去山上什么无忧寺出家。”
“是啊,老道士,救救我家婆娘,本来还天天梳妆打扮的,花钱大手大脚,现在却要出家了,根本就是被妖怪夺舍了。”
“…”
“各位安静,容贫道一试。”老邱道士身轻如燕,几个箭步冲到人群最前,念动咒语道:
“…诛战无盖,太伤圣力,壮阔无垠,急急奉北帝律令!”
人群在咒语之下,定了一会儿后,竟又往山上走去,脚步还更快了一些。这时,周围的树枝突然伸出许多藤蔓,交织缠绕,将众多女人围成一圈,令她们前进不得。有几个走得快的,险些被藤蔓的突然阻隔带得跌倒。只片刻后,她们一个个竟都安静下来坐在原地。
丫鬟和农夫们向老邱道士连连道谢,而老邱却挠了挠头,有几分慌张。
“多谢老神仙,多谢老神仙。”有几个农夫作揖鞠躬,甚至跪下来叩拜他。
“无妨,稍等片刻…”老邱不知如何解释。
片刻后,女人们一个个呈现疲惫之色,包围她们的藤蔓也解开了,她们各自的亲眷仆从都去搀扶。沈清玄看到一位农妇似乎脚上有伤,又独自一人,便上前去搀扶。
农妇脸上虽有几分憔悴沧桑,但眉目清秀,皮肤透着淡淡的光泽。她低着头,一滴泪从她的眼框滑落。霎时间,沈清玄看到周围的几个女人都默默地流下了泪。
农妇右手轻捂着半边脸,瞥见沈清玄,便依着她的搀扶站起了身。站稳的农妇抽开手,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清玄一眼,便跟着人群离开了。
“沈先生,你怎么站这一动不动。”夏容嫣好奇地问道,五指在沈清玄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沈清玄想起方才农妇的手碰到她手臂的一瞬间,她的心里竟莫名地生出一种绝望,绝望之后是像火焰升腾的躁动以及冰刃刺向血肉般的哀伤。恍惚间,她看到一个僧人站在高处,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
在沈清玄十六岁时,曾有一位夫人认她做女儿,将她带回府中抚养。有一次,她们到镇上有名的胭脂铺买胭脂,一个泼皮女子抢了夫人早已定好买下的一盒胭脂,为此,沈清玄和这泼皮女子大吵了一架。最后虽然得到了那盒胭脂,却被那泼皮女子记恨,偷偷雇人绑架了她,发卖到外地。
途中,沈清玄被一个小混混解救了。小混混喜欢沈清玄,便死皮赖脸地跟在她身边。沈清玄甩不掉他,又找不着回去的路,只能和他一起四处游历。游历之处,总能看有女子或于路边嚎啕大哭,或置生死于度外为情所苦。她在心中发愿,要修道拯救这些为情所苦,不能自已的女人。沈清玄逐渐懂了些人情世故,也开始能记得路的南北东西,她便想逃离小混混,却被一种莫名的情感束缚。于是她一反常态,表现出很喜欢小混混的样子。果然,没过多久,那小混混就不厌其烦地逃跑了。
后来,她终于回到府中,却听说夫人失散了十六年的女儿找回来了,府中张灯结彩,庆祝喜事。根本没有人管她这么多天去了哪里,受了什么委屈。她留下一封书信,就离开了。
那段时间是她喜怒哀乐变化最大的,后来她都是清风明月的沈清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