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柏溪为您准备些热水吧。”
长相阴柔的少年弓着腰身,双手平合端在胸前,语气轻柔即是关心之色,杏眼红唇是书院里为数不多的俊俏书童,就连祝英台这个货真价实的女子比起他来也是稍逊色了些。
他注视着崔子安眉间的红痣,语气柔和带着些祈求的味道,眼眶接着微微泛红,亦或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少爷总是这样,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孤身一人,小到用膳、大到医病,只要是不愿,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进行,以往不是没人劝过,只是公子固执的很,量谁来也不管用。
来到书院的这些天,柏溪自觉无用,平日里也没能为少爷做些什么,就像是来吃白饭的废物,整日除了研磨就是晒书,在不就是为公子整理床被,总之这些小事情和从前的活量相比,可以称之为享受。
这种被“忽视”的感觉让柏溪感到害怕和恐惧,常胡乱的想,这些种种迹象是否就是他要被抛弃的前兆,一想到这些柏溪就慌乱的很。
崔子安将书册微微压下些许,一双凤眸弯了弯,嘴角勾着些许的笑意,背靠书架下巴微微抬起,目光流转到柏溪身上,后又收回,漫不经心的阅读着册上的文字,指尖轻轻拂过淡淡开口。
“今寅时沐浴过了,先退下罢。”
见人迟迟不走,书本便被放在了一边,崔子安缓缓抬眸,一双幽黑的眸子摄入人心,微微拧了拧眉头似是不悦,笑意浅不达眼底。
对于柏溪,她还是有些耐心的,毕竟是自己亲自一手培养的下人,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够接受他的逾越行为,当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何时用得着一个奴才来为她思量。
“我今日没心思作画,你也不必留下研磨了,且去歇息去吧。”
逐客令已下,全然不知意思的柏溪仿佛被定格了般,待她明说时,这人才慢吞吞的滚了出去,惊慌失措的掩着面,生怕这红了的眼眶被崔子安瞧见,引来更多的厌恶。
半晌,崔子安只字未看进去,在算量着什么放下书卷,目光匆匆略过门时眸色微闪,弱弱的敲了敲桌子,那早早候在门外的柏溪想要踏进来,只是埋着头,脚下动作停在了过门石前。
“茶凉了。”
崔子安笑看着柏溪,只是这嘲弄的笑在她的脸上看不出分毫的恶意,当她对你提出要求时会下意识的同意,家内人如此,外人亦是如此。
柏溪端着茶壶快步走进来,细白的手指搭在茶壶盖上,寥寥热气打着旋上升:“离得远了。”
话落柏溪的脸颊则顿然浮起一抹红晕,仿佛这热气是从耳畔那传来的,错愕的眨着双眼靠近,淡淡茶香飘散在空中,偷偷看一眼被她抓了个正着。
眼睛在柏溪脸上肆意的打量着:“若你不是这奴才身份,就算只是一介平民那也是好的。”
柏溪倒茶的手抖了下,不慎下那茶水撒上了桌面,他急忙去擦着,焦急的哭腔哽咽道。
“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该死!奴才此生都是您的奴才,求少爷别不要我。”
柏溪说话声音很小,他从小就养成了小声说话的习惯,挨罚时纵然疼得要命也不吐出半个字,就算是要说话,也是极小,仅足够两人听见的声。
他的呼吸乱了,放世上任凭什么事情都不会让柏溪似这般惶恐不安,在白骨中求生的人怎么会是个不懂控制的人,早该麻木的才是,可每当碰着了与崔子安相关的事,柏溪就成了个胆小的。
手腕被她握住拖向跟前,不急不慢的擦干抹上药粉,柏溪此时也非常识趣的禁了声。
“我何时说不要你了?”
等擦完把人拉起来,便一刻不多停留的松了手,拿起茶杯掩着揉搓自己的手指,抿了抿唇,抬眼间流露出悲天悯人的气质来,几句简单的叙述,隐晦的提了柏溪的来历,末尾加上的一句更是感动人心。
“我崔子安从不会做抛弃之事,再说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个如你这般得我心意的了,可换不了旁人。”
一字一句深深刻在了柏溪的心里,他眼中倒映的全是崔子安的身影,不知不觉就入了神,回想起来公子待自己是与其他的仆人大有不同,虽说身上穿的不是太过豪华的绫罗绸缎,然也是远超于普通人,衣食住行方面更是不用多说了好。
他怎的这等愚钝,公子明明待他如此好,却还总是胡思乱想,动不动就要跟个没长大的孩童似的含泪,是他太不懂事了。
主仆情深的画面没维持多长,崔子安随之亲自破了这岁月静好的景象:“将书信呈上来吧。”
崔子安噙着笑推过桌前的纸笔,柏溪见着她,嘴角止不住上扬,然后傻乐呵的走出门说是去拿点心。
不一会儿,门那“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崔子安没有立刻抬头,自顾自的:“多拿些不碍事,慕容公子也喜甜。”
无人回应下崔子安才抬起头来,没有起身的动作,笑容清浅:“用晚膳回来了?”
“嗯。”
慕容岚面上的羞赧是显而易见的,他快步向她走过来,手上捧着一盒点心。
他是去了一趟饭堂,但却没有用膳,而是略施小计直接带着书童下了山去了,想着书童挑的糕点不定最好,索性自己亲自去了,可思来想去,一个不小心就买多了。
这么些,崔公子又不是糖罐子,但因为不知崔子安到底是最爱哪个口味,即傻傻的通通每个都拿一点装进盒子。
刚要进门的就听见了门内崔子安与书童的对话,不是有意偷听,当即准备敲门的手停下,背过身去躲进了窗户旁树丛边上的岩石下。
“我买了许多糕点,崔兄一起来尝尝?”
慕容岚兴致勃勃的走近,偏偏刚要打开给崔子安瞧的时候柏溪赶了回来。
“慕容公子。”
两人一人一手捧着糕点,盒中的种类竟也是相同。
“放这儿罢。”
柏溪放下盒子离开,留在屋内的慕容岚与崔子安相视一笑,笑他们二人的“缘分”,心有灵犀的齐齐拿起了芙蓉糕,咬的果断。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慕容岚渐渐产生了一种与崔子安已交多年的错觉,不论是学识还是品行爱好,他是越看越觉欢喜,喜悦之情就差挂在嘴边。
不曾感到温情的人得了温情,依赖感日复一日的叠加,慕容岚待崔子安越发亲近。
在崔子安的一声声慕容兄下软了身骨,杯杯饮下,快快吞咽,如果不是两餐没用,慕容岚是硬塞不下去两盒糕点的,如此也是勉勉强强。
他们很快就上了塌,二人之间没有隔着几层高的书,只是都非常默契的拉开距离,长此以往即便慕容岚改了主意也不曾开口,也不可能开口。
所以崔子安对这个不越界的室友很满意,不麻烦、不多事,最重要的是,睡得沉。
“崔公子,,早啊。”
荀巨伯被秦京生扰的彻夜未眠,托着疲惫的身子,指望在学堂的桌上趴着小睡一会儿,本以为会是空荡荡的,不成想接连着的哈气和抱怨挨崔子安听了个正着。
他感到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洋装副前来学习的样子,强撑着看起书来,只是那脸上的黑眼圈和困意骗不过人。
“荀公子不必拘礼,离着课开始许还有一个多时辰。”
话音刚落,荀巨伯道谢后,搬弄书页的手稳稳落下,不过一分钟人就睡着了。
崔子安的坐位并不是非常靠前,在她的一再劝说之下山长才打消了将她摆在最前头坐着的念头,毕竟在这学院里头除了山长还没有人知晓她是当朝崔宰相的孩子,就连陈夫子也只是对崔子安竹安先生的名头略有耳闻,清楚她是个士族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