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大元又打来电话,说下午六点到县酒厂北的京杭大酒家206房间聚会,尽量提前到。下班以后,曾俊就骑着自行车不紧不慢地往那里骑去。
曾俊来到京杭大酒家,推开206房间的门,里面已经坐了几人,郭东风、郝大元、许春丽、刘善存已到,几个人正在一旁的桌子上打牌,郝大元招呼着曾俊坐下。
曾俊知道,去年,郭东风从山北水利专科学校毕业后分配到了县水利局,郝大元从山北省财政学校毕业后分配到了县税务局,刘善存从彭城医学专科学校毕业后分配到了县医院,陈小丽山北高等医学专科学校毕业后分配到了县医院,刘家宏、许春丽毕业于地区师专都分配到了县实验中学,蒋华国从威城机械学校毕业后去了机床附件厂。今年,岳成亮从农大毕业分配到了农业局,王莉毕业后分配到了石寨乡,而自己到了机床附件厂。
曾俊刚刚坐下,陈小丽和苏蓉芳进来了,苏蓉芳看曾俊一眼,低下了头,郭东风喊着:“苏蓉芳,你是三班的,我们四班的聚会,你怎么来了,我们这是毕业后上班的几个同学,给今年毕业的几个同学接风。”
苏蓉芳没有看曾俊,拉把椅子就坐在了曾俊身边,但后背还是对着曾俊,对郭东风说道:“我来蹭顿饭就不行吗,我是三班的怎么了?看你们四班小气的。”
这时,蒋华国进来了:“曾俊,你怎么自己过来了,我到车间转了一圈,你已经来了。”
曾俊看着蒋华国说:“我在技术处没看见你,我以为你来了。”
正说着,门被推开了,张春玲和王莉进来了,郭东风看见又叫了起来:“春玲,你的事办好了吗?”
张春玲眉一扬说道:“那还用说,那还能办不好,我去了县乡镇企业局。”
王莉进来后,没有看曾俊,这与原来他俩和同学在一起的时候一样,曾俊在饭桌东面坐着,而王莉坐到了西面。曾俊也是低头一笑。
这时,又有人推门进来了,来的是杨红民,进来就说:“我听着就是这个房间,听见张春玲说话了。”
曾俊看到,杨红民扫着房间的人,拉着椅子就坐在了王莉身边,王莉的眉头皱了皱。
郝大元招呼着:“好了,打牌这就散场,吃过饭再打,凑这个桌子,咱开席。”几个人扔下牌过来,围坐在了一起。
曾俊看一眼苏蓉芳:“你今天回来的吧?”苏蓉芳低声嗯了一声,没有看曾俊,曾俊知道,自己到机床附件厂上班,这肯定是苏蓉芳没想到的,而且离校的时候自己也没有去医学院见她。
曾俊只好尴尬地抬起头,看着围坐在一起的同学们,看来有的关系还真是明朗了,张春玲靠着郝大元坐着,笑容满面,而陈小丽的身边则坐着蒋华国,刘善存则一直黑着脸,坐在陈小丽的斜对面。最好笑的是杨红民,他坐在王莉的身边,一脸巴结的样子,王莉则沉着脸。至于自己和苏蓉芳,则是大家早就认可的,肯定坐在一起,这样只是苦了王莉。
郭东风还是问张春玲那个问题:“春玲,你不是去了一家乡镇企业吗,怎么又去了乡镇企业局,到底还是换了单位。”
张春玲洗着茶杯:“我是正儿八经的大专生吧,这批委培的许多人都分到了好单位,留在了县城,凭什么就我分配到了那山高皇帝远的破企业,那里早就半停产了。我跟我爸爸一说,我爸爸不愿意了,我爸爸也是我们村多年的书记、人大代表好不,我爸爸骑上自行车就去了人事局,又去找了县长,就问一个事,公平不公平。县长就给县乡镇企业局打了一个电话,问这事,结果乡镇企业局说,分配的事他们也是被动,他们只是听着。县长一听,也急了,为发展乡镇企业培养的人,分到乡镇企业的反而没几个,那这个张春玲就分到你们乡镇企业局吧。这样,我就到了乡镇企业局,你看,我成了名副其实的为发展乡镇企业做贡献的人了。”
郝大元说:“你管他分到什么地方,反正是回到了棠邑,在棠邑安家,那就是为棠邑做贡献。”
张春玲说:“现在大家也都知道了,当初他们委培的这个班,就是王莉的张同学的爸爸、陈同学的爸爸办的,这两个领导从上面探到了这条路,回来操作的这个班,这不是,张同学、陈同学都分到了最好的县直机关。我爸爸找人事局局长,问得他也哑口无言,我的关系他爽快地给我办了。”
蒋华国插嘴道:“这差一点闹了大笑话,你这正规军差点分配到最穷的乡镇,献身基层,献身边远的乡镇企业,戍守边疆去。”
张春玲说:“你让王莉说,当年我是正儿八经的大专线,他们是比最低中专线还低了二十分呢,我这委屈两年了。”
曾俊插嘴道:“你是委屈了两年,要是早两年有这个班,你就和郝大元会师省城了。不管怎么说,陈同学、张同学的爸爸为棠邑做贡献了,别管出发点如何,他们为棠邑培养人了,要是每年一个这样的班,那绝对是棠邑学子的福气,那样每年就能多送出去几十名学生,我看还是委培的少,棠邑的经济发展正需要学子归来,你看我们那一届考上的,这才回来不到三分之一啊。还是要为陈同学、张同学的爸爸鼓掌,为县长鼓掌,棠邑的财政也并不富裕,但既然是委培,人家就不能白白委培吧,是不是棠邑还要出委培费,还是有什么说法,这必须要为县长鼓掌。”
郭东风拍着手掌:“我说你怎么放弃了省城的工作,回到了棠邑,还是心系棠邑,你这话站的高度就是不一样,我看好你很快就能在机床附件厂干出名堂来。”
曾俊双手摆着:“借你吉言,不管在哪里干都要干好,我可没啥高度。”
曾俊扫一眼王莉,王莉一直不说话,但王莉的脸是微红的。曾俊明白,那肯定是刚才张春玲的一番话引起的。那边,杨红民看着王莉的脸,正殷勤地给王莉倒着水。王莉拦着杨红民,眼睛的余光看向曾俊,心里暗暗说着,就你能,好像多高大似的,还不是想着我,你就巴巴地跟着我回了棠邑,就是舍不得我,嘻嘻。
整个吃饭的时间,曾俊一直暗暗观察着陈小丽,陈小丽热情地和每一个人举杯,还是笑声很大。但一直到吃完饭,陈小丽始终没有和曾俊对视一眼,只是几个人在一起喝酒时才碰了一下酒杯。
曾俊看到,刘善存也一副尴尬的样,看来他和陈小丽真的谈了一段时间,现在是真散了,陈小丽和蒋华国关系又不一样了。
吃过饭,苏蓉芳站在曾俊的旁边,和同学们打着招呼。曾俊骑上自行车,苏蓉芳跳上了自行车后座,轻扶着曾俊的腰。
夏日的夜,昏黄的路灯下,还有乘凉的人,还有两家单位大门口围着打牌的人。
不远的身后,有自行车响声,曾俊回头,看见王莉、杨红民,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过来了,看来杨红民是充当了护花使者的身份。
三辆自行车骑向老街,曾俊带着苏蓉芳骑得飞快,拐弯处,叮铃铃的铃铛响起,曾俊拐向了苏蓉芳的家。
曾俊刹住自行车,苏蓉芳跳下车。曾俊要回转自行车,后座被苏蓉芳抓住了。曾俊停下,没有说话。苏蓉芳沉默了一下说道:“你为什么回来的时候不去医学院找我,你不是说过杨川永的爸爸也给你联系过单位吗,你怎么回到了棠邑,你回来也没给我写信。”
曾俊看着地下:“这不是很急吗,就回来了,天太晚了,明天我再给你说。”
苏蓉芳拉着曾俊的自行车后座,终于松开了手。
曾俊说着:“我走了,明天见”,转身的刹那,似乎看见了苏蓉芳眼睛里湿漉漉的亮光。
曾俊回到家,轻手轻脚放下自行车,走出家门,顺着老街向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