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苏蓉芳值夜班,曾俊一个人在家,又想起了上个星期和蒋华国的谈话,就拨通了王莉的电话。
很快,王莉接起了电话:“曾总,很难得啊,这是从有了手机以来,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吧,有事说事,看你日理万机的,又在车间里抡了一天的大锤吧,,累得不轻吧,还不早点休息?”
曾俊说道:“没事我才不给你打电话呢,你就是个丧门星,我打起万分的精神才敢给你打电话。”
王莉说道:“你才是丧门星呢,我今天本来心情很好,没想到接到了你的电话,你什么事?”
曾俊说:“你家住在滨湖嘉园吧,我到小区南门接你,你出来吧,出来我给你说。”
王莉立马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住在哪里,还装模作样,你一个小时后到,就在小区南门等我。”
一个小时后,曾俊接到王莉,王莉上车,曾俊说道:“你还掐着点出来,从给你打电话这都过了一个小时了。”
王莉看着曾俊:“嘁,一个小时都等不了,那时,我等到你大学毕业,干等了你八年,我说一句什么了。”
曾俊一笑:“你也不要感到委屈,不要心里不平衡,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看见你,我就惊为天人,好像见到了小仙女一样,我心里想着,王莉怎么那么俊,长大了我要娶她当媳妇,我眼巴巴地看着你,结果到了初三,也是八年了吧,传出来你和某同学的风流韵事,我伤心欲绝,就和苏蓉芳走得近了。”
王莉笑起来:“你就胡诌诌吧,你喜欢我的话,我还能看不出来,你那时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傻小子,我和苏蓉芳差不多从初二时开始,几乎同时喜欢上了你。我就是不搭理你,苏蓉芳才不加掩饰呢,天天跟在你的屁股后面,天天你俩出双入对。”
曾俊顺着马路开着车,要开往滨湖大道,王莉指着路说:“我还没去过你的厂呢,我,我想过去看看。”
曾俊笑着:“你去那里干啥,那里都是工人阶级,许多下岗再就业的,都是和我一样沦落到了社会的底层,你去那里太掉价了。再说了,我也不想让你直面我的落魄,让你看我的笑话。”
王莉噘着嘴:“你这好不容易给我打电话和我约会,我可是心情不错,你别扫我兴,我就是要看你的落魄、你的不堪,看你的真实面目,那我才高兴呢。”
正是入夏时节,天气已经开始热了,曾俊的眼角扫向王莉,王莉竟然穿着一件裙子,多少年没见她这样打扮了。
初夏的夜晚,微风拂面,还带着淡淡的凉意。街道两旁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将街道照得斑驳陆离。路的两旁是密密麻麻矗立的楼房,高耸入云,宛如一座座铁塔森林。这都是棠邑近几年新建的楼盘。
曾俊和王莉都没有说话,也许,在这小城的夜色里,只有这些灯光和楼房能静静地互诉衷肠。
街头偶有行人匆匆而过,一闪而过的身影只留下了一丝清冷的寂静。时不时传来几阵车辆的轰鸣声,穿过街道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夜色里回荡着。两个人都不说话,都沉浸在这寂静中。
远处,月亮如水,静静地悬挂在空中,散发着细白的光辉,使得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梦幻般的氛围中。细碎的月光洒在街上,摇曳成细腻而优美的斑驳光影。
曾俊开上河堤,西越河堤再次整修,开发了许多景点,透过车窗可以看见廊桥、亭榭、小丘,和弯弯曲曲的林间小道,迷人的景色吸引着人们。在温柔的月光下,河畔被涂上了一层雾色,水雾朦胧。忽然间,曾俊竟想着拉王莉下去,走到河边,走进小桥流水,走进花丛,那里宁静许多、温馨很多。
夜里,还是只有王光勇一个人看大门。曾俊闪着车灯,王光勇开门,曾俊把车停在办公室前。
王莉开车门出来,看着厂区,曾俊把她迎到办公室。王莉打量着办公室,不觉一愣,办公室里养了许多花,养了许多茉莉花。王莉坐在茶桌旁,就看了一眼,心就怦怦直跳,是的,就是那把壶,静静地放在那里,釉色光亮,肯定是他一直用着,一直用了许多年。就他的身家,他用个什么样的茶壶都用得起,可还是用着这把壶,清楚记得曾俊说这把壶的色泽就像我的肤色,搂着这把壶就是搂着我,对着壶嘴喝茶就是亲着我。王莉感到浑身燥热,心里面涌起一阵感动,泪水湿润了眼睛。
王莉站起来,背对着曾俊,看着书橱的书:“你的书还是不少。”王莉感觉到了自己说话的声音颤抖着,她尽力压抑着自己。
曾俊答道:“一卷闲书一壶茶,静观流水送飞花,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只是现在很少有时间看书了,还不是为了生计奔波。你喝点什么,晚上了,我就不泡茶了,王副主任日理万机,想必是废寝忘食、殚精竭虑,晚上也想着不少棠邑的大事,心系五十万棠邑人民,喝茶的话怕你更兴奋,更睡不着。”
王莉扭回身来,问道:“油腔滑调,就是个卖弄,你要是能一卷闲书一壶茶坐着,鬼相信,但我不相信。你说啊,什么事?就喝白开水吧。”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并不是很明亮的壁灯,灯光昏黄,照在王莉的脸上,王莉显然画了妆,发髻雅致,眉目如画,嘴唇红润,只眼角的皱纹显示着她的年龄。她穿着一件墨绿白花的裙子,腰间系着带子,脚下则是一双镂空凉鞋。
曾俊看着王莉,不觉向前穿越二十年,在自己的心中,她似乎就是这个样子。
王莉看一眼曾俊,脸色微红,说道:“看你个样,是不是梦回当年了?”
曾俊低头看一眼,答道:“当年的事情太多了,往事如烟,记不清了,不过也有记忆最强烈的,也有印象最深刻的,你看你的脚丫子,还是肉乎乎黑乎乎,还是那个样,你穿着个裙子,腰还是那么粗,见惯不怪,我能有什么样啊。人生固短,无你何欢,你怎么给我的人生添了那么多笑料啊。”
王莉苦笑着:“你那个臭嘴就不能说句好听的话吗,就是个损,我给你的是欢乐的回忆、美好的回忆,怎么是笑料了。本来做了让人感动的事,结果又坏在嘴上了,我的啥啥缺点你是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人生固短,没有我,你的人生就是少了许多色彩和欢乐,到了你的嘴里又变成笑料了。”
曾俊一笑:“那就说几句好听的,你这身打扮,你这妆容,确实能吸引不少中老年男人,尤其是你这脚丫,还挺匀称呢。你的到来,真是蓬荜生辉,我的确感到无上荣幸,欢迎王副主任莅临指导工作。”
王莉作势要打曾俊:“你这是夸我吗,你就别作践我了。我,我一直记得工学院的看台上,我穿着裙子,你看见我就亲,你的那个孟浪样,我永远忘不了。你看现在,我都好多年不穿裙子了,穿了给谁看啊,穿啥都一样。今天,还不是为了见你,让你梦回当年,我今天才穿的裙子,搽脂抹粉的,我可是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捯饬好的,嘻嘻。”
曾俊看着王莉的眼忽然又热烈起来:“我就喜欢看你穿裙子,穿裙子显得年轻、自信、有活力,还显得温柔,还多了点妩媚,没有了指环王的气质,粗腰还显得细了呢,最关键的是,你要是再和谁爬到看台上,穿着裙子,亲个嘴啥的也方便顺手。”
王莉的脸红了:“求求你了,你赞美就赞美,说好听的就只说好听的,说话别大喘气好不?腰再粗腿再粗,你还不是急切切的,亲起来就没完没了。”
曾俊笑着:“还别说,今天你的脸还真白,你这是抹了多厚的粉啊,怎么看着和脖子不是一个色啊。”
王莉也笑起来:“还是嫌我黑,我可是这几年一直注意呢,我一直注意保养,我就想着捂白,让你再看看我的白脸,今天我脸上的粉可不厚。你就别贫了,你就说吧,什么事啊。”
曾俊喝了口水说:“你急什么,今晚反正没事,我就慢慢跟你说。你今后反正有时间了,我出差的时候反而最清闲,我就给你打电话聊天,和老熟人聊天还是有话题的。你今后和同学见面,别向别人打听我,我的啥事你是都想知道。”
王莉脸一红:“我打听你啥了,你的啥事我不是清清楚楚的。”
曾俊笑着说:“你不清楚的多着呢,我就给你揭开当年的一个谜团。说起来话就长了,先从曲丽丽说起,曲丽丽和我同一年进厂,但人家大专毕业的时候才十九岁。我们毕业半年后,单独成立了工艺科,她就一直跟着我。别看她技术水平一般,但情商是绝对高啊。从那开始,到跟着我去三分厂,到我下岗后创办红星厂,我这边对外的事情都是她跑。她的父辈、哥哥姐姐都在相关部门,她老公单位也好,而她就是跟定了我在工厂里干。好在这些年也没有白跟着我,从附件厂技术处技术承包开始,她就跟着我拿技术绩效奖,在三分厂就更不要说了,我们的年度绩效奖,我也给足了她,每一次都不次于张立军,她也成了厂里的红人。当年企业破产后,是她首先拿出钱来想入股,后来我才吸收了她的股份,不只是她自己入股,她把她哥哥的钱也拿来入股。红星厂里,除了我以外,她就是第二大股东,她每年分红也不少。在附件厂时,我在食堂吃饭都没去打过饭,都是她给我打来。有人传着我和她的关系,但很快就烟消云散了,我和她的关系就像和闵海霞的关系一样,基本上是铁哥们的关系。只要是附件厂有对我不利的事,或者不利的话,第一个冲上去的是她,她能文能武,就是明目张胆地维护我,她家的背景又强大,真为我挡了不少子弹。她老公小李也明白我和她的关系,待到我把我家的房子转给她,她家就住在我家隔壁,从那以后,我家院子里的树木花草,种菜,全是她老公打理,一年四季新鲜菜不断。我家儿子和他家女儿接送上学,全是她老公,接回来以后,我儿子就在他家吃饭,从来都不用我管,也不让苏蓉芳管,就是这种关系。她老公小李,很大气的一个人,他在单位就直接对别人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升不上去也下不来,有我老婆在红星厂就足够了,跟着曾总干不止是工资比我高,而且还每年分红不少。苏蓉芳碰上曲丽丽,两个人的性格脾气差不多,苏蓉芳在棠邑只要是逛街,基本上就拉着曲丽丽,很少和医院的同事一起逛。嗯,这就是我和曲丽丽家的关系。南海库建成以后,除了核心人员以外,南海库需要人的话,都是曲丽丽带着这边的人力资源部招聘。你家舅舅,在南海库,干着干着基本上就成了那边的正式工了。最厉害的还是我这边缺一个勤杂工,缺一个打扫卫生的,曲丽丽竟然把你舅妈招了进来,这下你感觉到了吧,曲丽丽早就怀疑我和你的关系,她这个人心思缜密、心细如发,我一动,她就知道我要放啥屁。她不动声色动手了,没有多长时间,她就向我报告了一个消息,说了当年我前岳母逼你出嫁的事。我前岳母看起来在老街上人缘挺好,和老朱家、老余家媳妇天天在一起,张家长李家短的,但那两个人从来都不是我前岳母的知己,我前岳母的知己兼闺蜜是你妗子,你妗子经常去你家不说,王忠也是过继到她家去的吧,你妗子就是我前岳母最信任的人,有什么话她都跟你妗子说。你妗子成为曲丽丽的下属后,一个农村的家庭妇女怎能玩过一个高情商、高智商职业经理的处心积虑,而且是管了多年人事的职业经理,在多次的聊天试探后,有意无意当中,你妗子终于说出了当年的真相,我前岳母忽然间强烈怀疑你和我有暧昧之情,所以她立刻绝地反击,马上就硬逼着你嫁给老杜。其实,那个时候的老杜,比前面给你介绍的那几个人,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老人家就是为了斩断你和我的关系,她才逼着你嫁给老杜,这就是当年的实情。你我都没有想到吧,曲丽丽就是高手,她揣测我的心理,给我挖掘出了这个旧闻,一个只有我前岳母和你妗子才知道的旧闻,你老爸都不知道。你我还想着慢慢来,慢慢做她老人家的思想工作,但她老人家等不及了,她老人家揣着敌敌畏瓶子,就是死逼你出嫁,就是不能嫁给我,不能让你嫁到老曾家。”
王莉的眼里涌满了泪水:“我说当年她老人家那么死逼着我急着出嫁,就是不能嫁给你啊,就是硬生生扯断你我的关系。”
曾俊长叹短嘘:“我前岳母当年定了五条标准,她曾经看好史瑞明,史瑞明也不够五条标准吧,至于老杜,也不够吧。这是对我打击最大的,我被人鄙视、轻视,被人看不起,曾经高傲的我、自大的我,被人践踏,很长时间我都沉浸在其中。好在时间说明了一切,时间医治了创伤,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苦乐自渡,忧烦自解,还是随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