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个酒坛子在地上摔得粉碎,浓烈的酒香在清晨的码头上弥漫开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三瘦削的脸涨得通红,他指着地上的碎片,对面前的刘掌柜怒目而视,“好好的酒坛子,你凭什么说它是漏的就不收?”
“李师傅,这年头,假货太多啊。”刘掌柜笑眯眯地说道,一边用蒲扇轻轻扇着,仿佛丝毫不在意李三的愤怒,“再说了,现在这个行情,我给你的价钱已经算不错的了。”
周顺正在不远处整理被征用的船只,听见争吵声回头望去。这个李三是船上的铁匠,平日里最是老实,今天却反常地动了怒。但更让他在意的是刘掌柜的态度,这个平日里以和气生财著称的商人,今天的笑容里似乎带着几分玩味。
“掌柜的,”周顺走过去打圆场,“李三的手艺您是知道的,他打造的酒坛从来没出过问题。”
刘掌柜转过头来,笑容更深了:“周船家,您这是要为他作保?也是,您现在可是朝廷的人了,一句话自然比我们这些小商人要值钱得多。”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周顺心里一沉。自从昨天被征用之后,码头上的气氛确实变了。不少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古怪起来,仿佛他一夜之间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什么朝廷不朝廷的,”李三突然冷笑一声,“朝廷算什么东西?听说连汴京都要保不住了,还在这里耍威风。”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刘掌柜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李师傅这话可说得不妥当。我虽然是个小商人,但也知道这种话是不能乱说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商队朝这边走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身着蓝衫的青年,腰间挂着一块温润的白玉,一看就不是普通商人。
“这是金国的商队!”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刘掌柜的眼睛亮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哎呀,这不是赵东家吗?您可是稀客啊!”
那青年微微点头,目光却在码头上扫视着,最后落在那些贴着官印的船只上。刘掌柜凑上前去,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那青年的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周顺觉得有些不对劲,正要仔细观察,突然感觉衣袖被人拉了一下。转头一看,是小六不知什么时候蹿到了他身边。
“师傅,”小六压低声音说,“我刚才在后面看见,刘掌柜偷偷递给那个赵东家一张纸条。”
周顺心中一惊,正要详问,却见老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码头上。老张的目光在刘掌柜和那个商队之间扫过,眼神变得格外锐利。
就在这时,城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紧接着,一个脚夫撒开腿跑过来,边跑边喊:“不好了!金兵已经打过黄河了!”
码头上顿时大乱。商贩们争相收拾货物,船户们纷纷检查缆绳。周顺注意到,那个金国商队似乎早有准备,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装船。而刘掌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三站在原地,望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看来这酒坛子是真的用不上了。”
日头渐渐升高,码头上的混乱却有增无减。周顺看见不少人家已经开始收拾细软,准备逃难。但更多的人则一筹莫展,不知该何去何从。
“师傅,我们该怎么办?”小六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
周顺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老张在身后说:“先把船上的东西都收拾好,晚上还有正经事要办。”
“什么正经事?”周顺转身问道,却发现老张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一句若有若无的话:“顺子,记住,有些事,看见了不一定是真的,没看见的,未必就是假的。”
这话让周顺一头雾水,但他隐约感觉到,码头上这些看似杂乱的事件,似乎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远处,刘掌柜正和那个金国商队的赵东家说着什么,两人的表情都异常严肃。
天空中开始飘起零星的雨点,江面上的雾气更重了。被征用的船只整整齐齐地停在码头边,船帮上的大红官印在雨中显得格外刺眼。周顺望着这些船,突然想起了早上老张吟诵的那首诗。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个看似平常的雨天,将成为他此后人生的重要转折点。而那些此刻正在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每个人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巨变中扮演着或明或暗的角色。
就在众人忙着应对混乱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城门楼上有个人影正在来回踱步,不时举起千里镜朝北方眺望。那人的身形和刚才不见踪影的刘掌柜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