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朱温登上帝位之后,将自己的儿子、侄子们封为王爷,眼看就是皇帝朱温六十四岁的生日,这一日,天高云淡,微风拂面,柳枝摇曳,万紫千红,宫人们在宫中设下盛宴,皇帝朱温的晚辈们络绎不绝,喜气洋洋来至皇宫,为皇帝朱温祝寿。
朱温的胡须已是有些花白,但是身体依然十分强壮,一双凤目不时露出肃杀之气。原配夫人张氏故去之后,再没有人能约束住这个皇帝,一时之间,朱温让人搜罗了许多美女充斥宫中。晚辈们分镇各地,朱友文、朱友珪等人的妻子不断进宫伺候朱温,有朱温这位强壮如牛的老公公替儿子们不时浇灌这群鲜艳的花朵,这些丈夫不在身边的女人们倒是少了几分寂寞。朱友文的夫人王氏,虽说年近三十,但是肤如凝脂吹弹欲破,走起路来腰肢款摆,就如弱柳轻摇,摄人心魄。那朱友珪的夫人张氏体型微胖,面如银盘,一双大眼左右忽闪,也让朱温心动不已。
朱温喜滋滋看向京城之内的这帮家眷,众人依次上前为皇帝祝寿。酒宴之上遍布珍馐佳肴,朱温心中高兴,不禁多饮了几杯,日影西移,已是酒阑人散,张氏、王氏本想留下侍寝,却见朱温挽住朱友宁的娇妻李氏舍不得放手。李氏顺势倒入朱温怀中,不断抚弄朱温的胸膛。
李氏搀扶朱温进入罗帐,为朱温解下衣服,两人并胫躺在龙床之上,朱温抚弄李氏光华的肌肤,心中微微叹息,眼见得侄子朱友宁死去三年,可伶这李氏正当花容月貌。朱温压在李氏身上,正自欢畅,忽听李氏本来正在微微娇喘,却隐隐有些抽泣之声。朱温兴趣大减,翻身下来,将李氏揽在怀里,只听李氏幽幽说道:“陛下龙飞上天,成为天下之主,一家老小蒙受荣幸。而我的丈夫却是极为不幸,因那王师范叛逆,沙场丧命,让臣妾独守空房!如今那仇人王师范还好端端活在世上,想念至此,妾身不免心痛!”皇帝朱温搂紧李氏,慢慢说道:“美人啊!朕几乎忘掉了还有这个老贼!”
此时王师范官拜金吾上将军,举家住在洛阳。却说当时王师范投降之后,身着缟素,骑着瘦驴,来至汴京向朱温请罪,朱温看他诚心投降,如今又是多事之秋,也就对他还之以礼,上表推荐他为河阳节度使。如今朱温已经称帝,王师范成为虚职,在洛阳更是小心翼翼,苟且偷生。
王师范正自青衣小帽,手捧诗卷,在院内树荫之下朗朗读书,忽见王家大宅之外,呼啦啦来了许多军士。只听从汴京来的使者骑马大叫:“军士们,将王家大宅团团围住,不得放走一人。”片刻之后,军士们已将王家围了个水泄不通。使者令军士们先在大宅一侧挖下一个大坑,挖好之后,手持诏书进入王府当众宣读道:“逆贼王师范罪不可赦,诛灭九族!”
王师范不慌不忙,从从容容在院内摆下丰盛的酒馔,唤来一家宗亲老老少少二百来人,对使者说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终有一死,何况我王师范乃是戴罪之身!望公公应允,让我一家人吃个团圆饭,然后上路。”
诺大的宅院之内,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声,没有跪地求饶,王师范对弟弟王师诲平静说道:“我本以为交出了十万兵马,王家会逃出一劫,没想到,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王师诲微微一笑:“大唐皇帝让出了江山,也难逃一死。天命如此,死有何惧!”
王师范怀抱年仅七岁的稚声稚气的小女儿,安排族人依次入座,开怀畅饮,他要让王家族人们享受人生这最后一次美酒佳肴。宴罢,王师范对使者说道:“我不想让我王家宗族的尸体,堆积的没有长幼次序。”使者令军士们手握钢刀站在一旁,却见王师范站起身来,将小女抱起,来至坑边,交付军士,只见刀光一闪,小女儿已是人头落地。王师范心痛如绞,轻轻挥手,只见王家族人年少的在前,年长的在后,按长幼尊卑,已是排好队伍,这王家二百来人,次序出的府门,来至大坑之前,引颈就戮。空气凝重的仿佛就要滴出水来,不多时,大坑之内躺满了整整齐齐的王家族人。
朱温这边将王师范一家刚刚杀死,却见吴越王钱镠派宁国节度使王景仁奉表前来,献上攻取淮南之策。朱温漫不经心听着王景仁陈述,心中却是起伏不定。这王景仁就是当时支援王师范与自己作战的淮南名将王茂章。王茂章被杨渥逼走之后,投奔钱镠,眼下又来至汴京。朱温忽然笑道:“既是吴越王有剿灭杨贼之意,就请将军留在我梁国,一同抗击淮南如何?”却说王茂章听闻朱温将王师范灭族,心中正自惴惴不安,为避朱温曾祖朱茂琳之讳,改名王景仁,以示对梁主忠心,听闻朱温此言,岂敢违命,只好留在了汴京,成为宁国军节度使,筹划起攻打淮南之策。斥候来报,梁王朱温派来大军。徐温令人仔细打探,探知钱镠与朱温计划南北夹击,进攻淮南。此次却原来是亳州团练使寇彦卿领军两千,袭击霍邱。徐温急令滁州刺史史俨前往迎敌。这史俨乃是跟随李克用的河东名将,善于设伏,当初和李承嗣一起来至淮南。寇彦卿一见前方“史”字军旗迎风招展,知道史俨领军前来,他暗道这史俨可是非同小可,只好领两千兵马撤回。
其实朱温派出这小股兵力,不过是照顾钱镠的面子,他正在筹划迁都洛阳之事。洛阳乃是历朝帝都,唐帝建立的宫殿宏伟壮丽,北有黄河、西有崤山,在此设都,西逼长安,北挟晋阳,据此方能完成统一大业!
而淮南的徐温却是气愤不已,钱镠竟敢与朱温相互勾结,觊觎我淮南国境!徐温派出步军都指挥使周本、南面统军使吕师造兵出常州,进围苏州。
周本领兵来至苏州城下,日夜攻城。军士们推着名唤“洞物”的攻城器械,靠近城墙。将士们藏在四周用原木支撑的小洞之内,顶上却是有厚实的牛皮,这样的洞物,寻常的弓箭、石块却是对他奈何不得。眼看洞物缓缓接近城墙,军士们就要搭上云梯,攀援而上。忽见城上竖起无数竹竿,竹竿的顶部装有滑轮,一阵绳索急响,悬着的尖锥从天而落,重重击向牛皮顶棚,顶棚露出大大的空洞,火箭、巨石轰然而下,只杀得“洞物”里的淮南兵士人仰马翻,鬼哭狼嚎。周本一计不成,令人架起炮车,这乃是杨行密发明的攻城利器。炮声轰鸣,无数巨石落向城头,炮声过后,周本远远看去,却见城头上磷光闪闪,原来是苏州城墙之上早就撑起大大的渔网,炮石的下落冲力被消解无形。
这边周本竭尽全力攻打苏州,而吴越王钱镠派来的援兵已是风驰电掣赶到苏州。行军副使杜建徽领兵来至城下,扎下军营,与周本大军遥遥相对。
苏州城外遍布淮南兵马,周本将苏州围的水泄不通。尤其是苏州东面通向波涛浩渺的太湖的几座水门,淮南人更是重点把手,在水门之下布下拦河大网,网上悬挂小小的铜铃,只要是有大鱼大鳖过去,必会触动铜铃,铃声响动,淮南兵士一阵羽箭射入水中,如若是人,早就被射成刺猬一般。
杜建徽唤来都虞候司马福,让他设法从水路潜入城去,与城内取得联系。这司马福一身肌肤雪白,水性极好,能在水下换气吐气,如同一条大鱼在水下停留三天三夜,人送外号“太湖银鱼”。天交二鼓,司马福一身精赤窜入太湖,急促向水门游来。将至水门,他忽的潜入水下,双足不断踏水,只见前面串串铜铃在渔网之上微微摇晃。司马福伸出长杆,拨动渔网,只听铃声大作,周围一阵惊呼,就听得无数箭矢噗噗射入水中。司马福早就一个鸽子翻身,远远避开。待至三更,司马福故伎重演,水面上一阵断喝之声。如此三番五次,看看天色将亮,只听上面有人哈欠连天,有人说道:“折腾一夜,也没有见到一个人形!想必是有条大鱼想要进城,再有铃声,不如提起网来,让他过去。”
司马福慢慢游到水门附近,又一次触动渔网,只听得一阵悉嗦之声,渔网渐渐提起。司马福迅疾双脚微摆,如同一条大鱼游入城去。
司马福进入城内,取出油布包裹的短衣,上的岸来,来见苏州守将孙琰,将城外援兵已经赶到,计划何时从哪个方向进攻一五一十告知孙琰,准备内外夹击,击退淮南周本。周本这箱围困苏州,吴越王钱镠却令大将张仁保率兵攻向南通,这也是攻敌所必救,要切断淮南陆上退路。张仁保水军进入长江,逆江而上,攻克东洲,直杀得淮南军士死亡万人,伏尸遍地。消息传至广陵,徐温急令柴再用率兵驰援东洲。柴再用派出小股兵力将张仁保大军引诱至烟波浩渺的鱼荡之内。张仁保大军适才击败淮南兵士,士气正盛,哪将柴再用放在眼里,无数战舰直向淮南兵冲来。忽见几声响箭冲天而起,从芦苇荡之中冲出无数小船,柴再用手执长矛,威风凛凛挺立旗舰之上,率兵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战鼓声中,张仁保静下心来,远远看见柴再用所乘旗舰,令几艘蒙甲战船直直向旗舰撞去。一片箭雨之中,蒙甲尖船迅疾靠近柴再用旗舰,只听几声沉闷响声,旗舰船破,江水哗哗涌入船舱。众位军士一声惊呼,七手八脚乱枪齐上,将蒙甲战船上的兵士尽数杀死,旗舰却也缓缓下沉。柴再用扔出长矛,纵身一跃,站在水面的长矛之上,一手持刀,一手挥舞令旗,兀自指挥军兵大战。张仁保见到柴再用如此足登长矛,如同踏浪,暗道这莫非是天神下凡,竟也没有了斗志。淮南兵士勇气大增,船对船,枪对枪,只杀得吴越兵士溃不成军。半个时辰过去,张仁保领军退去,柴再用重新夺回东洲。
柴再用击败张仁保,进入东洲,他的家人们认为他浮在江上,大难不死,定是神灵保佑,于是准备了足够千人食用的饭食,前往寺庙施舍众僧。柴再用听说之后,策马将家人拦住,沉稳言道:“作战都是士兵的功劳,和尚们何曾出力!”令将饭食抬入军中,犒赏三军。
约定时间已到,苏州城内、城外两下合击,里外夹攻,周本腹背受敌,异常狼狈,败下阵来,手下将军何朗等三十余人被擒,丢掉战舰二百余艘。天色已晚,周本率残兵败将逃出苏州,来至长洲县皇天荡,却又遇见吴越追兵。钟泰章令二百精兵殿后,在芦苇荡之中遍插旌旗,吴越兵只见前面处处旌旗招展,也不知有多少兵力,不敢靠前。周本这才惨败而归,回到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