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轻煦策马上前,朝吴岁晚伸出一只手,别别扭扭的语气:“来吧!小后娘赶紧回家,大儿子要饿死啦!”
“呵呵……”
吴岁晚笑出声来,起身钻出马车,借力跨上马,坐在了男人身前。
没找着娘的时候,大儿子饿得吱哇乱叫。找着娘了,骑马骑得慢慢悠悠,还是饿得不够狠啊!
“你是真不叫人省心,我申时初便回了府,傻呆呆地等着你下工回家,等到了太阳落山,睡醒一觉了,还不见你的人影。我又急吼吼赶到春善堂,守铺子的小工告诉我,你午时便出了门,再也没回去过。你也不想想,我有多担心,派人多番打听,才知道你出了城……”
“三岁小儿都知道,白天有拍花子,黑天有大灰狼,你在外面疯玩儿,就不怕被人拐走了吗?”
“别人家的夫人小姐,今天裁个衣裳,明天打个首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可倒好,比她们都富裕,偏不爱打扮,就喜欢在外面折腾。”
未轻煦一手拉缰绳,一手搂着女人腰,架着马行在黑黝黝的官道上,越嘟囔越生气。
“看来是我太惯着你,是时候该振振夫纲了。从明日起,太阳升起出门,太阳未落山之前必须到家。去春善堂以外的地方,必须提前报与我。只有夫君点头了,你才能去。为人妻子若是做不到,夫君就给你请家法……”
“哦?”
吴岁晚一听“家法”两字,来了兴致,惊奇道:“未家的家法吗?祖上传下来的?是什么?”
“哼哼……”
未轻煦假装严肃:“犯了小毛病,就是抄书,禁闭,跪祠堂。大毛病就是打板子,更大的毛病就要休回家……”
“欧呦……好吓人呐!”
吴岁晚语气夸张,内心冷哼:“你我是夫妻吗?连婚书都没有,休什么休呀?”
未轻煦笑着威胁:“害怕了吧?要想不被罚,就要听话,上哪儿去都要提前告诉我,知道了吗?不然有你好瞧的……”
吴岁晚轻哼:“不知道,也不想瞧……”
我想去的地方多了,就不告诉你,告诉谁也不告诉你。
未轻煦气结,搂女人腰的那只手乱动,挠她的痒痒肉。
“果然市井之言说得对,家里的女人,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看来就是我这做夫君的威风还不够啊!”
吴岁晚捉住男人作乱的大手,咯咯笑着求饶:“好好好……夫君厉害,小媳妇儿不敢惹,我听话,乖乖听话,还不行吗?”
臭男人,等过几天的,我不但要让你痒痒,还要让你疼。
未轻煦停手,低头吻女人的耳侧,柔声道:“岁晚乖乖的……”
夏日夜晚,郊外官道,两旁杂草丛生,各种虫子连成片的乱叫。
马蹄哒哒,慢慢行进,一会儿一个青蛙蹦过去,一会儿一个蝲蝲蛄游过去,一会儿一个扑棱蛾子迎面撞过来。
有浪漫,有惊奇,有自欺,也有欺人,很多难言的复杂感情,揉杂于吴岁晚心间。
她喜欢这样的相处,温柔,雅致,细腻,风趣,满心满眼都是你的男人,哪个女人不喜欢才怪了呢!
但是,吴岁晚有此等夫君相陪,也是不如意。只因为眼前的幸福都是虚幻,是刻意掩盖伤害与欺骗的假装。
她不随心,不想稀里糊涂交付自己的情意。
要问她为什么不随心,她也不知道。
若问她要怎样才随心,她也说不清楚。
吴岁晚恨不起来,就想逃避,想要自由,想找回自己。
她要一个人去外面冷静一段日子,她要随一回心,为了从前的吴岁晚。
“岁晚,再等个十日八日,我向宫里告了假,带你去北边的骊山行宫住几日。那里可是个好地方,夏有冰室,冬有温泉,你若觉得好,冬日我还带你去。”
嗯!这是个好地方,远离京城,四通八达。她若是从那里逃跑,锦衣卫都不知道先从哪条道开始追呢?
吴岁晚痛快回答:“好啊!我在春善堂忙了大半年,也是累了呢!早就想出去散散心,夫君,你打算得真好。”
她不会问,一个小太医怎么能说走就走,怎么能随随便便住进皇家行宫?
就像她从来不会问,为何夫妻俩白日里恩爱,晚间从不同榻而眠。
吴岁晚在装糊涂,未轻煦又何尝不是在自我欺骗。
那么聪明的人,院墙关不住,整日在市井听着未公公的流言蜚语,一句对不上,两句对不上,三句四句,还对不上吗?
未轻煦假装不知道,假装吴岁晚也不知道。他太喜欢,太珍惜,再有两个月,他们就假扮了一整年的夫妻,多么美好的时光呀!
未公公是个胆小鬼,不敢揭露真相,不敢袒露残缺。他想让吴岁晚幸福,更想让未轻煦幸福。
他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沉溺,不知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