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未轻煦带着吴岁晚出了京城,一路游山玩水,三日后便到达了骊山行宫。
未公公名声不好,不能大张旗鼓离京,害怕与他不对付的大臣使坏,也害怕百姓传言不好听,影响了未夫人的心情。
所以,他们一行二十多人,只做普通富裕人家装扮,倒也自在。
到了骊山地界,小凳子先行,做了一番部署安排。吴岁晚踏入行宫,没见着一个多余的人,正中下怀。
作为一名合格的贤妻,女戒女则滚瓜乱熟,闺阁例律例铭记于心,大靖女子之楷模,后世敬仰之典范,吴岁晚时时刻刻不忘围着夫君转。
入了行宫第一件事就是找厨房,“贤妻”说得好听:“夫君,我常听老人言,相隔百里就是异乡。夫君几年都不出京城一回,如今到了骊山,恐怕水土不服。一日三餐交于别人之手,为妻不放心呢!还是要我张罗着,也对你的口味。所以……咱们就住在东南角的偏殿,离厨房近一点。”
骊山是京城二百里内最高峰,半山腰建了一座皇家行宫,却并不金碧辉煌,也不多么气派,而是像三四品官员府邸,小巧别致,还沾着一点乡土气息。
行宫东南角的偏殿,的确很偏,原是给皇家之人贴身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居住,也甚是简陋。
不过,东南角有个小门,通往山下南北走向的一条乡间小道,以供下人采买出入。虽然山路狭窄,但修葺得极是平整,从山上跑到山下,用不了两刻钟。再沿着乡间小路往北走,就会找见余夕真安排给她的马车和护卫。
未轻煦不遑多让,做温柔体贴好夫君也是上了瘾,当即顺了妻子的心意,派人打扫偏殿,还把正殿的许多稀奇东西搬过来,好让吴岁晚舒服一点。
骊山行宫历经两朝,被多位皇帝选为避暑胜地,山好水好,说不尽的好,就不必细说。
反正,未夫人玩得很高兴,真真觉得不虚此行,如有机会,每年都来一趟,也挺好的。
只是……好机会,不是年年有。
好夫君,以后也不能天天相陪。
可惜吗?心软吗?都有一点吧!
但更多的想法,还是要丢下粘人又恨人的麻烦夫君,去远方潇洒一番。
以后认不认他做夫君?以后再说。
谁有天大的本事吗?一会想从前,一会儿想以后,不够累的。
只管眼前顺不顺心,如不如意,就行了。
以前的不好,以前的她忍了。
以后的不确定,以后的她费思量。
现在的吴岁晚,只管演好未夫人。
“夫君……”
吴岁晚扯住未轻煦的袖子,轻轻摇晃,垂下的眼睫,微微颤抖。
“夫君……你是嫌弃我吗?为什么……每一个晚上都要丢下我……”
月亮圆圆的,吴岁晚的脸蛋也是圆圆的。
星星闪闪的,吴岁晚的脸蛋红红的。
夜风轻送的宽阔庭院里,一个腼腆羞涩的女人,软语质问丈夫的冷落,美不自知。
未轻煦的心,一阵不可言说的悸动,脚步虽有千斤重,一点不耽误他慌忙转身,背对着吴岁晚,不舍离去,也不敢回视。
“岁晚……你很好,你太好了……”
未轻煦喃喃低语,目光掠过树影,甬路,院墙,无边的夜色,好像都看在眼里,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岁晚,是夫君不好……我有很多怪癖,晚上睡觉不老实,怕扰了你……惹你嫌弃呢!”
吴岁晚假装没有察觉到夫君的为难,挽过他的胳膊,转到他眼前,抬脸仰望,可怜兮兮道:“夫君,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这院子不是咱们家……我一个人会害怕的……”
未轻煦眸光幽暗,张了张嘴,一时无声。
他想说让小水心进内室陪你睡,想说再多派几个婆子守夜,想说屋子外有很多侍卫……
千万个理由,都没能压住心底的渴望,终是轻轻回了一声:“……好!”
“啊……夫君,你真好……”
吴岁晚做惊喜状,搂过男人的脖颈,踮起脚尖,吻在了他的唇上。
虽是蜻蜓点水,却仿佛藏着无尽的力量,足够把男人亲懵了,两眼一抹黑,被女人扯着袖子,飘进了屋子里。
山里的夏和城里的夏不一样,天更高,地更远,气温更凉爽。
尤其半夜下起了小雨,凉意更甚。
未轻煦衣着整齐,腰间围着薄被,斜靠在床榻外侧。
吴岁晚善解人意,离她的夫君远远的,隔着一肘距离,老老实实躺在床榻里侧。
“夫君,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我蛮好奇的……”
未轻煦笑问:“好奇什么?”
“嘿嘿……”
吴岁晚平躺着,把被子拽到胸口,眼睛盯着帐顶,稍显扭捏道:“你也知道,我从前在乡下,见过的男人都是粗野山夫。偶尔遇着一个书生,表面和气,说话咬文嚼字,没人的时候也会骂娘。可是,像夫君这样,家里家外,人前人后,每时每刻都表里如一、如玉如风的男人,我还真是没见过。我就好奇呀!夫君是被管束成翩翩君子的,还是从小性子就是这般文文静静,像大姑娘一样呢!”
“呵呵……”
未轻煦松开攥被子的手,慢慢移动,握住吴岁晚放在身侧的手。
“我小时候啊……和现在一样的,安安静静读书,整日混在学堂,药铺……”
说起来,他的年少时光,除了哄韩婵,还是哄韩婵。
那些疯孩子调皮捣蛋的事儿,他都没干过,因为不得机会。
严厉的父亲,古板的母亲,不着调的祖母,天性里的喜静不喜动。
大多数时候,小小未轻煦是学堂药铺两头跑,挤出来的点点空隙都给了韩婵。
说来真可怜,没有放肆过,自以为开怀过,谁知忙到最后,唯一的快乐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