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小镇就在前方了。”
弗雷抬起头来,已经能看到小镇——或者说,吞噬小镇的火光近在咫尺。
他刚想加快脚步,却听到路边传来几声悲鸣。
“呜呜……”
一个穿着长袍的女子跪倒在路边,亮色的橙发铺散在地上。
“大家……对不起……”
“你没事吧!”
弗雷快步上前,认出了这身衣服——和在祭坛前惨死的祭司一模一样。
“我掉队了——”女子抬起头来,泪痕将她脸上的灰尘推出两道白净的痕迹:“啊!您难道就是「尊主之剑」吗?原来如此,那大家想必已经……”
“你是谁?”
“我是见习祭司泽琳,攻读医术和古代技术。”
泽琳把头发撩到耳后,说道:
“本该为您的到来奉上生命,却因为胆小而掉队。落单在这片树林里,哪都不敢去。您一定觉得,像我这样的祭司很可笑吧?”
弗雷刚想多问两句,却突然感到背后有一阵暖热浸染了他的上衣。
“莉莉娅,你的伤口……!”
“啊啊……抱歉。”莉莉娅虚弱地说道,“我的血玷污了您的衣服……真是万分抱歉。”
“没时间了,泽琳!”弗雷对着见习祭司说道,“她受伤了,你能先简单处理一下,让她能撑回镇上吗?”
泽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拉开莉莉娅的衣服,下了诊断:“这是「拔剑」所受的伤。在这里是没办法处理的。”
弗雷当机立断:“来,跟着我回镇上去!”
进入城镇,这里的农田燃烧着,吐出滚滚浓烟涌向夜空,遮蔽了朦胧的月亮。
与这些黑烟一同逝去的,还有倒在路边的遇害者的灵魂。
泥土路溅满了鲜血和黑泥,变得又黏又稠,从脚底传来的触感,甚至让弗雷感觉自己置身沼泽。
“救主来了!”
“救主来了啊!”
回镇的队伍向四周宣布这一重磅消息。
幸存下来的居民们从简陋的防御工事里探出头来,马上抛掉手上的家伙,沿道跪下,毕恭毕敬地伏首恭迎。
“让还活着的人集中到诊疗所来!”弗雷吩咐之后,暂时顾不上这些居民的狂热。
他和泽琳率先冲进诊疗所,试图挽回已经失去意识的莉莉娅。
诊所的床满是血腥,地板上随便动一脚都会踢到滑溜溜的肉块。甚至一些受伤死去的居民的腹部高高鼓起,正在诡异地脉动。
弗雷怕床单上的污血交叉发生感染,就将挂在大厅的旗帜扯下,铺在了诊疗床上。
“可以的,你可以的,泽琳……”泽琳小声地给自己打气。
随后,她两手抓住自己的衣摆,果断地把衣服向上撩起来。
弗雷瞪大了眼睛。
倒不是看到了春光乍泄的一幕,而是……
在泽琳的两侧肋骨下方,分别蠕动着几根粉嫩的肉线,宛如海葵口内的须条。
“取之由我,用之由我。”
泽琳将这几条活生生的线剪下,如同钓鱼佬对着蚯蚓手掐把拿一样。
“这是用我自己的肉培养出来的「活线」。对伤口的愈合很有帮助。”
「活线」钻入原本被剑割得破破烂烂的肩肉里,它们竟然迅速地贴紧、止血,缝合。仅留下一道浅浅的百足虫印。
弗雷被这诡异的血肉技术吸引。看得正有些着迷时,门外传来了凄惨的哭喊。
“来了!又来了!”
“不要!不要啊啊——”
“大人……”泽琳紧张到手抖,抬起满是大汗的头来,“怎、怎么办?还有几处伤口没有缝合——要是诊疗所守不住的话,我们是不是先撤离比较——”
“安心吧。”弗雷伸手,捏住泽琳沾着血渍的指头末端,镇静了她的神经震颤。“由我来解决。”
泽琳愣了一下,喉咙上的皮肤不断收紧。
她本该敬畏,本该诚惶诚恐。
身为凡人,面对「尊主之剑」只应该感受到这两种情绪。
但此刻,她却感到了些其他黏糊糊的感情,正在缓缓沿着脊柱爬上她的大脑:
仰赖与安宁。
弗雷大步走向门口,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些不适。
第一眼看上去像是“人类”的东西正源源不断地从外面的林地涌入,在小镇中追猎活人。
但要说这东西是人的话,恐怕有些勉强了。
双臂和肩骨极大地向后拉伸,如翅膀一般吊垂在背部。肋骨刺出皮肤,无数卷动的小触须在挖空的腹腔里躁动着,等待鲜活的血肉。
“不要放弃!坚定守住!”
弗雷循着这高亢的女声看去,只见街道的尽头,一名全副武装的战斗人员正护着一群老幼,顽强地进行战斗。
那人的披风已经在高强度的战斗中支离破碎。盔甲上沾满血污,细碎的肉块代替宝石成了它新的披挂。
但镇民们已经丧失了斗志,面对可怖的「无生者」大军,他们发狂地嚎泣起来:“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我会把你们带到诊疗所去!援军就在那里!”
那名战士奋力砍杀,切断这些行尸走肉般的怪物的肢体,硬生生是用剑在血肉之潮当中凿出一片空间。
但它们的数量太多了,光凭个人的武勇独木难支。
“铛!”
剑刃背叛了她。钢铁在彻夜的削骨斩肉中不断磨损,终于在这一刻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