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
跪伏之姿很好地压缩了胃部的空间,让这份永世的折磨稍稍减缓了一些。
威尔……威尔逊?
这个人已经快要记不住自己的名字了。
饥不择食的身体,连记忆也不放过。
它随着肠道缓慢地蠕动,消没在消化系统的尽头。
算了,反正连那也不重要了。
只要这饥饿能停下来……一秒,哪怕一秒也好……
饥饿是诅咒。
据说古代的人,是不会饿、也不会痛的。
直到太阳失去踪迹,黑暗中的存在诅咒了人类。
威尔逊——可能叫这个名字的男人,尽可能地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他尽力地去想一些好事。
一个月前,他偷吃了一只老鼠。
偷偷地吃,不能给任何人瞧见,要不然大祸临头。
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快忘记,却忘不了这段回忆。
忘不了热乎乎的肉块穿过喉咙的甜腻;
忘不了皮毛填充牙齿缝隙的满足;
忘不了小小脑花呈现在舌尖、慢慢随吮融化的极上口感。
吃得他满头大汗,吃得他涕泪横流。
敲骨吸髓,欲罢不能。
恐怕连王上,也不曾品味过这般人间珍馐。
满手的暖热甜腥,多么美好的滋味!
现在他不敢去想了。
因为他渐渐意识到,身旁的同胞们,体内也流动着同样的暖热。
“打起精神来……威尔逊。”
威尔逊抬起眼皮,不知道究竟是谁在鼓舞他。
“「尊主之剑」说要给我们派粮……”
啊,对……是的是的是的!连这都给忘了。
「尊主之剑」在镇子里。
他下令把那些尸首都拿去种成粮食,自己还为此努力挖坑呢……!
看着自己食指和中指,断裂的指甲里填满了泥土,威尔逊终于想起来了一点。
“一周了吗……他答应说粮食一周后就能种出来了……”
“你清醒一点吧!一天还没过呢……”
威尔逊摇了摇头,感觉脖子已经快吊不住脑袋了。
他不感觉失望,在永恒的饥饿下,饿一天和饿一周,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希望他能给咱点水喝,润润嗓子……要是有地粮的话,就更好了。”那个声音絮絮叨叨地说道。
一听见地粮,威尔逊就开始下意识地分泌唾液。
是啊,有地粮就好了。
不讲究那么多,有口吃的,谁还管那么多呢。
有了地粮,再喝点水。饥饿马上就能止住。
拜托……
威尔逊诚服地把头叩在地上,反复想象地粮入肚的安逸,内心充盈起了对「尊主之剑」的虔诚。
驱散这万劫不复的痛苦吧……
一个尖细的女声介入对话:“听说……他,他要,他要给我们其他东西吃。苔藓,还有野果子!”
“胡、胡你妈的扯!”混入的声音越来越多。“那是给你吃的么!都是用来伺候他的!怎么能拿来给我们吃!少说点话,想不想活了!”
“怎么胡扯了!我听他身边那个橙头发小矮子说的!”
“有地粮吃就行了!你想吃那么好干什么!”
众说纷纭之际,教堂的门从微敞,转变为大开。
众人的声音立马消停下去。
恐惧如鞭般抽打在威尔逊的脊背上,他下意识地把脖子往回缩了缩。
“都坐起来吧。”
「尊主之剑」的声音在威尔逊听来,是一种压抑着的怒吼。
仿佛是包裹着极端情绪的气泡破裂,从中所泄露出来的声音。
在那激起阵阵鸡皮疙瘩的激恐掠过后,重新回味起来,却又只是普通的男声。
“大家劳作了这么长时间,就不用搞这种繁文缛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