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逊拼命把脖子抬起来,去看「尊主之剑」的面容。
「灯塔」的强光投射过去,硬生生被扭成了一道辉光,宛如日冕那样环绕着他。
那只是幻象,仅仅存在了一秒。
现在威尔逊看清了他的模样。
奇了怪了,他居然和普通人几乎无差。
除了衣着轻薄且奇怪,上面还绣着许多精密花纹。
他的威压不在五官,不在面容,不在身躯。
而是一种渐渐渗入万物内部的不安,引发铭刻在本能里的恐惧。
不,不不不……!!这个男人的真容——
威尔逊重新把头低了下去。
诚惶诚恐。
“现在资源紧张,条件很困难。”弗雷说,“大家还要干重活复产,光吃地粮是撑不下去的。我准备了一点热汤,大家配着采来的浆果,将就一餐。”
说完,弗雷对泽琳点了点头。
“每人上来领一碗汤。”泽琳指着最前排的镇民,道:“从这边开始。”
热乎乎的苔藓汤从锅里被舀起,每搅动一下,那股独特的气味就挥散得更广。
粮食紧缺时的应急做法,弗雷阅览过不少。
木屑掺进面粉里做面包;观音土混入白面里做饼……就是为了能让消化流程尽可能地延长,来欺骗大脑:肚里还有食,不饿。
给予人们一点虚妄的希望,撑到真正的粮食到来。
而热食又比冷餐顶饿,因为维持体温也需要消耗能量。
按照这一系列经验,弗雷做出了这锅热汤。
而这这只是一碗苔藓汤而已。
没有多少营养,仅仅是为了能让饥肠辘辘的灾民能好受点。粗糙的纤维起到了延缓消化的作用。
可这样就够了么?
不说白面饼子管够,起码也得稀粥无限量供应,才好意思自诩救主吧?
每个镇民的神情变化却超乎弗雷意料:
从惊恐,到狐疑,最后慢慢凝成欲哭又止的别扭脸。
带着这样的表情,满怀感激地蹲坐在教堂阶下,啜饮滚烫出锅的苔藓汤。
连盐都没放,就喝得这么津津有味……
“弗雷大人?”在一旁帮忙的泽琳看了过来,“您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因为他们在餐前没有咏颂您的祷言?”
“不,只是……有些感慨。”
“虽然您的志向高远,但还请您……不要对自己太严苛了。”泽琳叹了口气,“生在这个时代,能活下去——不,能正确地死去,就已是万幸。”
弗雷还想说点什么,就见一个衣衫褴褛的镇民一步一叩首,逐阶留下乌黑的泥渍,从台阶下方爬了上来。
“「尊主之剑」,弗雷大人……”
他高高地撑直了腰,两臂紧贴耳朵。保持着这样如竖天线般的姿势,深深地朝弗雷拜下去,仪同礼拜。
“你是被选去挖坑的人吧。”弗雷说道,“怎么了?”
弗雷其实并不认识这个男人。他只是见着这人指甲开裂,便下了推断。
“啊,是的……是的!我是威尔逊,被您选去埋下尸首「结成」。您居然记得我,记得我这样一个无名之辈——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威尔逊大为感动,按捺不住泪水,哭了出来。
“我的同胞邻里全都愚钝,没能看出来呐——您有神性!”
“我不是神。”弗雷淡淡地否定道。“充其量能被称作‘神使’。就算这样,也没有神性。”
“您无法自觉,是因为您对神性习以为常;可如果观者无法注意到,那就是观者有失!”
他亮出自己受伤的指甲,说道,
“喝了您赐下的汤,我的伤口,就、就不痛了!”
弗雷想以心理作用驳斥,不曾想到底下的镇民们全都开始应和起来:
“说、说来也是啊!喝了汤之后,昨天留下的伤口真的不痛了!”
“我这腿——好像也能下地继续干活了……”
“这定是弗雷大人的伟力!”
(什么情况?只不过是喝了苔藓汤而已……)
弗雷瞟了眼已经剩底了的苔藓汤。
苔藓……汤……
视线落下的一瞬间,电光石火的灵感击中了他!
“泽琳!”
“在、在!”
“跟我来!”还不等泽琳有进一步的反应,弗雷就抓起了她的手臂,抛下还歌功颂德的镇民,转身走回教堂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