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太医院到了。”队伍前面传来李公公尖厉的叫声。
清舞低下头,默默地擦掉眼底的湿意,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皇甫秋翼。
扇子已被他收回,插在腰间,手向后背着,白衣潇洒,身形伟岸。脸上平静不已,眼神狂情不可逼视,眉宇间如同染着皑皑白雪,展现出卓尔不群的气质。
说来奇怪,皇甫秋翼身上并没有一位纨绔该有的感觉,对一位只知歌舞升平、贪图享乐的人来说,当挫折或巨大磨难到来的时候,应当表现得慌乱且难以自持,甚至会因害怕殃及自身而急切向旁人求救。
而他,所有的回应都是风流儒雅,所有的建议都是惊才绝艳,从他身上看到的是几经困境却叱咤风云的坚韧,这绝不是一位纨绔子弟会有的表现。
清舞逐渐意识到,五皇子不像是看上去那样简单。
……
“皇上,您来了。”郑太医抬起埋在医书里的头,眼见是皇帝,立马毕恭毕敬起来。
“嗯,”皇帝怒气并未消散:“婉莹郡主如今怎样?”
郑太医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不断颤抖着,边说边跪了下去:“回皇上,老臣无能,竟是找不出郡主中了何种毒药,请皇上责罚。”
“责罚?责罚过后郡主就可以痊愈了吗?
“五王爷带来了一位民间大夫,你瞧着一起研究吧,若是出岔子了,到时候朕直接唯你们三人试问!
皇帝复走上前去,执起坐在床榻边上长公主的手,柔声道:“皇姐,先让大夫来看看吧,可别郡主还没醒,自己又把身子哭坏了。”
“本宫可怜的孩子,”长公主听了这话,眼泪又有些抑制不住。转而又抬头看向五王爷的方向,面目突然凶狠起来,“噌”地站起身,大步朝着走来。
“皇甫秋翼,你真是心狠手辣,”长公主觉得言语之怒并不够,拿脚狠狠踹了两下五王爷的腿:“平日里跟婉莹走得很近,原来背地里打得是这样的主意,置婉莹于死地!”
还无法平息心中的怨恨,抬起手,扇了皇甫秋翼一个重重地耳光。
而后者,紧抿着唇,头被打得侧向一边,眼里的黑沉密不透风,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清舞在身边为他捏了把汗。
“皇姐,消消气,”皇帝上前,从后面抱着长公主,将其拉走,又轻声安抚道:“等五皇子带来的大夫医完了再处理也不迟。如果医治不好,到时候朕让大夫以死谢罪,把五王爷贬为庶人,替皇姐泄愤。”
听了这话,长公主收敛了一些,但在皇帝搀扶着离开之前,仍狠狠地剜了皇甫秋翼一眼。
室内安静了些许。
“大夫,请吧。”李公公眼神示意溪涧清舞。
清舞走到婉莹郡主的床榻边。
后者仰面朝天地躺着,双臂环抱在胸前,面色青灰,薄唇苍白。眉头因疼痛紧皱着,呼吸微弱而艰难,嘴唇颤抖着发出呻吟般的呢喃声,手掌因为失去营养而显得年迈干枯。
轻叹一声,清舞细细把起脉来。
是种极不常见的脉动表现,可见下毒者亦是精通医术之人,使用了众人闻所未闻的药材,研制出了药性刺激的毒。
但隐隐约约地,清舞对这般脉动有所熟悉,星星点点的记忆不间断的拼凑起来。
几年前,古叔曾带着她游历四方,体验九洲各地草药药理,学习药材生长习性等学识。
那时天下曾三分,明耀南庭和西陵,不幸的是,西陵在清舞求学抵达日前,便在与南庭国的战争中失利,国势瞬间衰败,众叛亲离,百废待兴。
西陵国的战败可谓在所难免,朝堂之上,如同儿戏;庙堂之下,百姓怨声载道,其太子与皇帝狼狈为奸,糜烂挥霍国库财产,以屠杀壮年男丁为乐。南庭国也是在这样的形势下发动战争,不费吹灰之力便灭掉了西陵。
清舞清晰回忆起刚到达时的场景:生灵涂炭,尸横遍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又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原本计划行驶进城的马车被远远停放于西陵王城之外,防止有饥饿的幸存者冲过来掠夺。
下马车步行不久,清舞眼神偶然瞥见到不远处的枯树下卧着一位干瘦的身影,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医者仁心,清舞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为其把脉,现在想来,同样是极不寻常的脉动,同样是面色如灰,同样是手掌干瘦年老,与曾经遇到的患者一模一样!
想到这,清舞心神便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