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若是不嫌弃,叫我张姨就行。”老板娘莞尔一笑,开口说道。
听闻“小先生”三个字,苏剑阁渐渐微眯起双眼,似笑非笑地问:“看样子你知道我是谁?”
“我叫张月姬,与你娘是近二十年的好友,所以让你叫我一声张姨也是合情合理。你和你娘倒是有着八分神似,这般样貌,估计以后和你爹一样,是个桃花缠身的命。”
天下武道,除去寻常武者,分为从宗、正宗、大须弥、小悟真、浩然一气、神游天。神游天的高手也被叫做“下仙”,苏剑阁的母亲陈慬便是这样般境界。想起自己的母亲,苏剑阁对于陈慬的记忆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这也怪不得他,陈慬去世已经有十数年的时间,那时的苏剑阁却还尚是孩提。
苏剑阁淡淡一笑,并未言语。张月姬当然也明白凭着自己一句话,不足以让他相信,随即不慌不忙地斟了两杯玉竹仙,递给苏剑阁一杯,见他未接,也是笑笑,将其置于一旁,继续说道:
“你娘也是女子中难得能与男儿相比的风流人物,甚至是有过之无不及。三四十年以前,江湖上神游天的高手屈指可数,你娘更是当中唯一一位女子。当初你娘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身孕的时候,便与当时的武卷第三人澹台子羽交过手。那一战二人可谓是仙人之姿,百兽皆散,鬼神尽避。最后澹台子羽虽然死于你娘之手,但他一身手段阴冷无比,寒气侵入你娘体内,令她修为受损,你也受到了影响,导致经脉各处寒气淤积,无法习武。”
“此番你瞒着你爹偷偷出来,想必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吧?”
苏剑阁不置可否,将一旁的玉竹仙端起来抿了一口,咂了咂嘴,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道:
“虽然很多人都知道我由于寒疾无法习武,但是根据我的了解,真正知晓其中缘由的,除了我师父、爹娘和两个姐姐,就只有一个冲盈观上的老道士,想来你说的应该是实话。”
南晏虽然建国已久,这些年大小战事依旧无数,明德慈院也有不少弟子相助,都在刀尖上行走,生死边徘徊过。其中最小的一位叫袁仲卿,深受陈慬喜爱。在讨伐东元的时候,袁仲卿就曾两次救过李青的性命。
后来攻打西胜,李青在嘉隘关内中计被围,经过一整日的拼杀后,他的身边只剩下袁仲卿和十余从骑。袁仲卿拼死护住李青,受十六刀仍不倒,直至李青部下白义起率援军赶来,他才将那吊着的一口气咽下去。而那一战,西胜领军之人便是澹台子羽。陈慬听闻袁仲卿战死的消息,脸上并没有悲伤之色,异常平静。但她却偷偷潜入西胜,宰了澹台子羽的人头,祭在袁仲卿的坟前。
“说起来,冲盈观那老道士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一身上玉京的修为实在是不俗,这些年不断以上玉京吊着我这小身板,这才能让我和正常人一样,没有体虚多病。”
“而据他所言,想要根除我这阴疾,还需亲自去西南边儿的扶桑州浮休海内取得一株名为龙血般的花,与上玉京相辅才可。这龙血般离枝即死,必须每日以服用者的鲜血来养,才能保存完好。我爹一听。叫我干脆别练什么武了,每年让冲盈观上的道士给我渡渡上玉京,呆在院里习文得了。”
“浮休海,无物累,无人非,无鬼责,其生若浮,其死若休。里面凶险异常,如若不是武卷有名的高手,怕也不敢轻易进去,他不让你去也是正常不过。”
张月姬拿起一双筷子,夹了一块腊肉放进嘴里,细细嚼了嚼,待咽下去后,方才问道:
“你这么想习武,是想亲手为你大姐报仇吧?”
苏剑阁淡淡一嗯。
张月姬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缓缓说道:
“你也别怪你爹,他现在每一步都要替明德慈院甚至是整个南晏着想。你大姐的死也很蹊跷,虽然之前都流传罪魁祸首是北离的皇室,但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而且就算是真的,你爹若是出手,只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那可就意味着与北离开战。南晏固然是不惧,但是还有一个雍岚在虎视眈眈呢。”
“我知道,我并没有怪他。但是即便如此,北离那些人也脱不了干系,放心吧,没有把握的事我从来都不做。”苏剑阁淡淡地说道。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楼下那小二名唤秦平,在来我手底下做事之前,一直浪迹于各处,对于南晏二十一州甚至是其他地方都可以说是轻车熟路。我已经打点好了,此番有他跟着你,能省去不少麻烦,毕竟这是你第一次离开淮牧。”张月姬轻声道。
苏剑阁眉头一挑,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并未拒绝。
“我就当你接受了,打算何时出发?”
“现在。”
张月姬微微一愣,随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略有不舍地目送苏剑阁离去。这家伙瞒着苏子静出来,估计也是怕苏子静派人把他带回去吧,能抽身来这儿吃上一壶玉竹仙,想来都是因为苏琰的缘故。
“阿慬,剑阁长得真的很像你,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在他的身上看到你那举世无敌般的身影。”
“当初敢站在子静身边的,只有你一人而已,这也许就是我们几人之中,他选择你的原因。不然就算是我或者她们二人,跟了他怕也只能是相敬如宾吧。”
张月姬来到苏剑阁方才坐过的椅子边,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随后轻轻一叹。
哪怕齐眉举案,也是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