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脆的叉铃给凝固的空气带来一丝震颤时,许多人不自觉地透了一口气。
宾客们纷纷退到两侧。艾梅图引苏蒂到她在王座左侧、阿蒙摩斯王子下手边的座位上去。
在法老面前,臣子们都只能跪坐在亚麻绣金坐席上,侍者把檀木嵌花矮几摆在每一位宾客面前。女奴头顶银盘鱼贯而入,进献的一道道菜肴精致得不像是食物。而后,另一队女奴手捧细釉尖底小酒罐,为每一位宾客满上金杯。
美酒佳肴香气扑鼻,但苏蒂不敢动手。在这片连做梦都不曾见过的奢华底下,她本能地感觉到了某种敌意的暗流。再加上法老面有不愉之色,让她更加不安。
忽然,几名侍从抬着一顶蒙着纱帘的乘舆出现在大厅门口。
法老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阿茉……王后,你病好了?”
隔着纱帘,一袭倩影端坐其中,犹如烟笼月照下的一枝白睡莲,看不清面庞,只有鬓边金翼随着乘舆颤动粼粼闪烁。
乘舆停在王座左侧,但王后并没有下舆。
“哈特谢普苏特是我所出的女儿,是纯正的王族血脉。她生于安赫珀卡拉陛下第七年耕种季第一月第十五日天狼星升起之辰,由掌医祭司曼涅托接生,王后侍从尤夫记录,掌上金莲由神谕祭司哈普纹印。”
她话语轻柔甜美却很清晰平稳,听起来一点也不像众人口中的重病之人。
苏蒂好奇地睁大眼睛,努力想使自己的目光穿透纱帘看清她的样貌,却还是只能捉摸到影影绰绰的形体。
她为什么不出来呢?苏蒂纳闷地想。
莫叶塔蒙摇摇头,说:“小妹,还记得我们在先王面前发过的誓言吗?”
帘中人含笑回道:“永志不忘。只有流着底比斯王族之血的后嗣,才能成为未来两地之主,否则神灵不佑,尸骨无存。长姐,当年我身怀有孕,您是知道的。临盆生了双胞胎,与她同胞的弟弟没能活下来。我怕这孩子命中多磨难,才奉神谕让她隐姓埋名养在宫外,先知殿第三室二十一架存有当时占卜的记录。”
莫叶塔蒙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祭司大人。”
听到王后这声召唤,哈普祭司双手按着面前的桌案,顿了一下才站起身来。
然后他走向她,苏蒂察觉他的步伐比平时慢了许多。他走到面前,单膝跪下,抬头望着帘幕里的身影。
帘幕分开了,染着散沫花的纤纤玉指从里面伸出来,拈着一枚金镶绿松石的印戒。
“从今天起,任命您为公主总管,有权调动我领地和卫队的任何人,保护好我……的孩子。”
“阿茉丝,何必多此一举,我还保护不了她吗?”法老皱眉说。
王后朝他微微侧过头来:“陛下日理万机,多一双眼睛盯着,我更安心一些。”
“哈普,还不接旨?”法老这才首肯。
“臣……遵命。”
那只玉手轻柔地把印戒落在哈普祭司手心。
她从不染指甲的。祭司微微一怔,心想。
随后,王后朝侍从做了个手势,起轿离开了。
殿内一片寂静。莫叶塔蒙举起酒杯轻啜一口,转头对下手边一位异族王妃说:“今天的酒不是往常的纳乌萨黑酒,阿德亚公主,这是你本国物产,想必很熟悉吧?”
阿德亚王妃卷曲的黑发依本国式样用缀有粉红海螺珠的碧色发带盘绕成长辫,垂在胸前,衬托出嫣红脸颊和翡翠般的眼睛。
她欠身答道:“纳乌萨黑酒加了松脂,风味浓烈微苦,这种尼米亚红酒则是葡萄在藤上自然风干糖化后采摘,味道甜而柔顺。”
莫叶塔蒙轻笑一声:“纳乌萨黑葡萄酒是北方诸岛舰队带来的,父王把它定为国酒,既是纪念友邦援助之情,也是铭记王族数代征伐北逐蛮夷的功烈,陛下轻易把它换掉,又谈什么国本为重呢?居安思危,忆苦思甜,才是邦国永兴之道。”
法老脸色铁青,抿紧嘴唇。
塞斯卡夫笑道:“神妾陛下言重了。王上承先王之意将纳乌萨黑酒作为征伐之酒,上次攻克库什,就是用此酒遍赐将士,何来’忘本’一说呀?只是黑酒太烈,女子喝来伤身,所以才特意更换的。”
“王族的女儿,什么时候连烈酒都不敢喝了?”
莫叶塔蒙瞟了他一眼,信手抚过猫咪的颈背,发现苏蒂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看,便朝她微微一笑。